」
琳瑯被戳破了心事,迅速看了眼庶母的臉色,垂下頭去。
「奴、奴婢不敢!」
提到自己心尖尖上的兒子,庶母的臉色瞬間黑得跟鍋底一般。
她揚起手給了琳瑯一巴掌,眼神凌厲。
「是你?」
「是你這狐媚子勾引的啟兒?!」
琳瑯捂著紅腫的臉泣不成聲。
「是那日大公子硬留下奴婢的,不是奴婢勾引的!」
庶母氣得不輕,頭上珠翠微微搖動。
我的庶兄許澤啟,今年本該參加春闈,卻因為流連青樓被御史參了一本。
正值國喪,圣上震怒,責令他三年不可科考。
庶母費盡心思培養他多年,如今一遭失手,父親還被御史追著罵了許久。
好在他如今外放疏浚黃河河道,也算是將功折過。
不過因為這一遭,父親怕是很快就要被調回京城「教養」兒子了。
庶母一向喜歡遷怒別人。
她不認為是自己養歪了這棵苗子,反而是覺得是手底下丫鬟帶壞了庶兄。
因而在事發當日就打殺了不少貼身婢女。
那一日,庶兄的院落里流水般地送出血淋淋的尸體。
而庶母眉目怒氣勃發,更是被這血色滋養出三分艷麗。
「誰若是毀了我的啟兒,下場便是如此!」
琳瑯被拖走時,哀號聲不絕于耳。
滿院子丫鬟臉色煞白,低著頭,身子微微顫抖。
也許是發現自己暴露了一瞬,庶母的臉色不太好。
不過須臾,又恢復了之前那副溫柔含笑的樣子。
「晞兒,再過幾月便是你的及笄禮, 你可有什麼想要的,母親自會為你置辦下去。」
「倒是有些想要的。」
我吃了杯茶,抬起頭,定定看著庶母。
「只是不知道您愿意不愿意了。」
5
離我及笄還剩三個月。
我夏日里出生,正是黃河容易發大水、決堤的時候。
上輩子,因為突發的事故,本應趕來京的父親又調頭回了潼關。
我父親是工部尚書,生平最為剛正不阿。
他不甚管后宅之事,不愿續娶,也不愿扶正庶母。
只是不高不低地吊著,大半時候都奔波在外。
我及笄出丑,在京城丟盡了臉面,他也不苛責,只是嘆息了一聲。
在我為數不多的記憶中,父親是沉默的,卻也是慈愛的。
只是他的身體不太好,上輩子不過數年就撒手人寰了。
而如今。
春桃隔著木門喚我用飯。
而我剛剛落下信中的最后一字。
筆墨晾干后,我將信紙對折,把它塞到了信鴿腳上綁著的小筒上。
我給父親寫了一封信。
信中,我求他趕回來回來參加我的及笄禮。
我知道,若是我不叫回父親,他很快便會被肆虐的黃河卷入,在水里浮沉三日傷了身子根基。
我鮮少對父親撒嬌賣癡,長大以來,也是敬重居多。
唯有這次,我言辭誠懇。
求他回來為我主持及笄禮,擋一擋上京的風雪和流言蜚語。
暮春里陽光松弛,我望著那小鴿子一振翅膀,遠遠飛向京外。
我知道父親會回來的。
春桃在門外等得急,跺了跺腳,又敲了兩下門。
我披了件外衣,道:「來了。」
她見我無礙,松了口氣,只是打量了我一眼,眉毛又蹙起來了。
「小姐只披一件衣裳怎麼夠!」
「如今天氣反復,晚間還是有些涼氣,若是生病了該怎麼辦!」
我彎唇笑了下。
「無礙,我心中有數。」
一切姑且都在計劃內。
只是我沒想到春桃倒是有烏鴉嘴的本領。
暮春的天氣,不算寒涼,我卻真的病倒了。
庶母抓住機會,補品流水一般地送進來。
大夫為我診脈,板起臉來道:「小姐這番是虧空了身子,損傷了血氣,不可再任性了。」
另一個則抓著筆,寫了一連串的方子,都是養元的補品。
庶母捏著手絹言笑晏晏地站在旁邊,眼角眉梢都是得意。
「是啊,都說有肉才是福氣。晞兒也是小孩子氣性,殊不知有些肉傍身才是好的。」
眼看她得意,我卻病得起不來,只好咳了一聲。
「二夫人說得對。」
而我這一病來勢洶洶,似乎真的無法再延續之前的方子了。
我身上舍去的肥肉,被庶母一激,又倏地回來了。
不過數日,我又胖回了原先的模樣。
有時路過花園,還能聽見丫鬟們的嘀咕聲。
「大小姐又是白做一場大夢。」
「我要是胖成她那個模樣,干脆就不爭了,老老實實當個姑子算了!」
春桃很是氣憤,若不是我拉著,就要上去理論一番。
我卻依然顯得平靜,看著水面上那張憔 悴的臉,笑了下。
「是啊,再不濟還有個退路。」
「但若是說我白做大夢,我不認。」
6
云泉寺有位戒慈大師,同我母親交好。
我小時候身體不好,母親便時常帶我去云泉寺住著,請戒慈大師為我調養身體。
他是位醫僧,醫術極為高明,只可惜先前一直在修行,閉門不出。
我派的人幾次前去都吃了閉門羹。
后來,我掙扎著從榻上起來,不顧春桃的哭攔,拿著母親的信物,親自去了云泉寺。
寺廟傍山而行,我爬了三百階,終于叩開了后山的門。
開門的是位老僧,眉毛花白。
看見我后,嘆了口氣:「你這娃娃……」
他就是戒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