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有死,太好了……」
魔君朗聲而笑,黑色雙翅振出,退至一旁,「本座可以不再插手,但這些凡人間的廝殺,神女也要管嗎?」
宗門眾人看向我。
有膽大的已經替我應道:「當然了!這可是我們大師姐。」
「大師姐最愛我們了,怎麼忍心看我們……」
我淡淡開口。
「凡間事凡間了,他們之間的事,我不會插手。」
胤珩愣住,「大師姐,你……不管我們了嗎?」
「你便真忍心看我們死在這里嗎……」
胤禛緩緩走上前來,他死死盯著我,眼底閃過太多情緒。
「胤樂,你回來了。」
他唇角有著未干的血跡,雙眼猩紅,「回來就好。」
「還活著就好。」
說著,他想來扯我袖口,被我避開。
「胤樂早已死了。」
世上再無玄天宗大師姐胤樂。
只有神女瑤姬。
我不再看他一眼,淡聲道,「凡間事我不會再插手,我只保兩人。」
然而。
我甚至都還沒再開口,那兩人便拒絕了。
師尊輕聲笑笑,「神女不必,凡間事凡間了,世人各有因果,神女莫要卷入凡塵是非中。」
她靜靜望著我,笑容溫和。
猶如當年初見。
她在雪地中彎身看我。
我強行壓下心頭悸動,「師尊。」
師尊輕聲而笑,「你若還肯認我,今日便莫要再插手。」
她抬手,掌風將那護身符送來我面前。
而她驟然躍起,手中長劍直直射向胤沅。
「徒兒,看好了。」
「這算是為師送你的最后一份禮物。」
劍勢如虹。
劃破虛空,一劍刺入胤沅眉心。
魂魄鉆出體內,遁逃的一瞬間被師尊追去,用業火灼燒。
火中虛影嘶吼討饒,「師尊饒命!」
「大師姐……啊……大師姐救我……」
絕望痛苦的吼聲,聽的眾人心頭一顫。
不過須臾,胤沅的魂魄便被生生燒毀殆盡。
倒是真正意義上的灰飛煙滅。
面前。
宗如也朝我俯身拜了拜,「神女大師姐,宗如不懂什麼,但我明白那句凡間事凡間了,生死有命,大師姐不該插手壞了規矩。」
「如果沒有大師姐,宗如早就死在幾年前了,今日便是死也該為宗門獻一份力,站著死,絕不茍活。」
說罷,他后退一步,步伐堅定。
只是朝我俯身時,還是忍不住顫聲說道,「大師姐,知道你沒死,真好。」
魔君饒有興致地看向這邊。
而我后退一步,也表明了態度。
不再插手。
與魔君一賭二十七載,我心態也生了變化。
神女愛世人沒錯。
但世人各有溯源因果,生老病死各有定數。
不該強行插手。
那是玄天宗百年間最為慘烈的一戰。
師尊手持長劍,不曾向后退過半步。
她是一宗之主。
只可站著死。
絕不茍活。
帶著宗門上百弟子生生扛下幾大幫派的聯合圍剿。
大師兄胤禛猩紅著雙眼,拖著重傷之軀殺入敵軍深處。
劍勢大開大合,他便沒想著活。
「啊!」
我聽見熟悉的嘶吼聲。
抬眼間,數把劍身穿透他胸口,胤禛拼盡全力,一劍劃破對方一位宗主喉嚨。
指尖緩緩松開。
他隔著刀光劍影望向我,想要朝我走來,可極為艱難地邁出一步,便再撐不住。
重重倒下。
他望著我,雙唇張了又合。
似乎在說,胤樂,對不起。
可我緩緩移開目光。
他在叫誰?
這世上早已沒有了胤樂。
悶聲響過。
玄天宗內門大弟子胤禛,殞落。
22
「大師姐救我!」
胤珩肩頭被刺了一劍,鮮血如注。
到了此刻,他仍不死心地朝我跑來,「大師姐,你成了神女便忍心見死不救嗎?」
「救救我……」
見我無動于衷,他拼命用劍擋著敵人的攻擊,哭聲悲慟,「你不是最疼我了嗎?」
「大師姐,那玉佩我都拼好了,我把玉佩還給你,你救救我,好不好?」
「大師姐……」
他的聲音漸低。
直到死前,那雙眼都還在死死地盯著我。
眼底盡是不解與絕望。
他似乎到死都不明白,一向疼他的大師姐為何還不肯原諒他。
她明明最疼他了。
不是嗎?
……
山上爭斗仍在繼續。
我不忍再看。
轉身下山。
再上山時,一切已塵埃落定。
宗門未滅,師尊拼死帶著眾人守住了山門。
師尊臉色蒼白,正在清點人數。
死傷……過半。
而我的視線掃過一張又一張熟悉面孔,卻始終沒看見那道瘦削身影。
小宗如呢?
我走遍山頭,最后尋到了他。
腹部被人劃開,鮮血染紅了身下地面。
十歲出頭的孩童費力地扯下衣裳,擋住他的傷。
「大師姐……」
他顫著聲音叫我,「我沒有……逃……」
「當年……你保護了我……」
「如今我保護……保護了宗門……」
我替他擦掉嘴角血跡,輕聲問他,「為何不讓我救你?」
他笑笑,嘴角卻又有血涌出,怎麼擦也擦不盡,「因為大師姐是神女啊。」
「不想讓大師姐……為宗如破了規矩,宗如……賤命一條……」
他朝我笑著,聲音輕的幾乎要聽不清,「我從小被賣去做家丁,沒有名字,每天被羞辱打罵,少爺高興了叫我那誰,不高興就叫我賤種,狗東西……」
「大師姐……我能叫你一聲姐姐嗎……」
「姐姐,謝謝你救了我,讓我也能有尊嚴的活著……」
他的手漸漸失去力氣,從我手中滑落。
「姐姐……」
終究還是孩子,生命的最后一刻, 他還是害怕的掉了眼淚, 「我有點怕……」
我握住他的手。
將那只他曾送我的草編小兔攥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