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姿色上等，氣度矜貴，你父親在他年幼時就一眼看中，將他帶在身邊金尊玉貴地養著，為的就是等他長到最鮮嫩的時候，可以送去達官顯貴家里換取利益。

「可他偏偏不肯，你父親軟硬兼施，最后沒了耐性就將他送來這里。

「這里可比不得沈府，他被各種酷刑輪番上了一遍，渾身上下皮開肉綻、血肉模糊。

「他是被折磨掉半條命后，才認命的。」

他的每一個字都像鈍刀似的劃開在我的心上，割得我心肺欲裂，我連呼吸都滯住。

「你說他受過酷刑，可他身上并沒有傷疤。」

狼王聽后輕笑一聲。

「你可知道換皮嗎，將一身帶疤的皮肉剮下來，換上別人的，等長好之后，就能擁有一張光潔無疤的好皮。

「他這身皮肉，就是這樣得來的。」

我壓著心口的痛感，緩緩彎下腰，我光是想想就覺得痛，何況是當時的他。

「聽說他從這里出去后就被送去了將軍府，奴顏媚骨，勾得那個將軍五迷三道的，連夫人兒子都不要了，只顧寵著他，最后弄了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他不知從那個將軍手里弄來了什麼東西，你父親再也沒有送走過他，反而將他收為心腹。

「他在你面前挺乖巧的吧？

「你不知，他在你父親手下做事時，手段有多凌厲。」

16

我回去的時候，兔子已經醒了。

他赤著上身坐在床頭，被狼王撕咬過的地方已經被處理過了，此刻正被紗布包裹著。

我坐到床沿，伸手將指腹落在他腹部的凸起的那根青筋上，摩挲著，一路往下。

上流社會以白為美，他的膚色白到極致，像是覆了一層雪色的薄霜，幾乎透著一股死氣。

難以想象為了這張完美無瑕的皮，他受了多少苦。

「大小姐？」他不明白我要做什麼，只是乖巧地坐在那里。

我將腦袋擱在他裸露的肩頭，問道：「你愛我嗎？」

他沉默了一會兒，道：「我會永遠忠誠于你。」

「我要的不是這個答案，你只管告訴我，愛，或不愛。」

我安靜地等了很久，卻只等到毫無起伏的四個字。

「沒有意義。」

「什麼？」我抬頭看他，他也撩起眼皮看向我。

「大小姐，你知道獸人何等低賤嗎？」

「人類和獸人的差距，猶如鴻溝天塹。」

「即使是簽訂契約，也不過是像主仆一樣，用不平等的方式捆綁在一起。」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平靜，臉上帶著淡淡的嘲諷，像是死水上蕩開的一圈漣漪。

「我不會和你簽訂獸人契約的。」

我跨坐到他的腰上，用雙手捧住他的臉，居高臨下，鄭重其事。

「我會和你成婚。」

他一雙赤紅的眼從凌亂的白卷發里死死盯著我，瞳孔像是被這兩個字點燃一樣，方才還平靜得像一潭死水的表情一瞬而變。

「你瘋了？這個世界根本不可能允許人類與獸人通婚。」

我捏著他的下頜，低頭，吻在他眼尾的紅痣上。

「事在人為。

「你可以不信這個世界。

「但，你可以信我。」

他聽完后輕笑一聲，脫力般地仰躺在床上，神色有些茫然。

「我不明白你。

「你到底想到什麼？」

我俯身，用嘴唇摩挲著他的臉頰，最后在他眼角那顆痣上輕輕咬了一口。

「我想要你，要沈家，要鄴城，要這個天下。」

他聽后愣了愣，許久后，我聽到他的回應，「好大的野心。」

「怎麼，害怕了？」

他搖搖頭，嘴唇張了張，聲音很輕，卻孤注一擲。

「我說過，你是我的信仰。

「你要顛覆這天下，我會助你一臂之力。」

他赤腳走下床，從隨行的箱子里翻出一把鑰匙，又走回床前遞給我。

「金水河畔有一金庫，前朝所留，傳說，得之者可得天下。

「這，就是那座金庫的鑰匙。」

我接過鑰匙，難以置信：「你怎麼會有這個？」

他眼里閃過一抹難堪，又飛快地掩飾好。

「那個將軍，本欲造反，這就是他的本錢。」

他嘴角攢出點笑意，半撒嬌似的扯扯我袖子，像是乞賞的小狗崽。

「當年為了拿到這個，我可費了好大的力氣呢。」

我還在震驚中難以回神，訥訥地開口：「父親知道嗎？」

兔子搖搖頭：「他只知道我手上有件將軍給我保命物件，但不知道是金庫鑰匙。」

說完后又撫了撫我的發髻，語調帶著點調笑的意味。

「這可是我保命的籌碼，今天就交給你了。

「你說要和我成婚的，別騙我。」

他看似說得很輕松，可我依舊捕捉到了他尾音的那點顫抖。

我攥緊掌心的鑰匙，走下床，踮腳吻在他的眼皮上，聲音堅定。

「別怕。

「我絕不負你。」

17

第二日天明，我獨自一人走向地下室，來到那個關押狼王的斗獸場。

他依舊血痕累累，依舊孤高自傲。

「你來做什麼？」

他生得高大強壯，即使被鐵索捆綁束縛，可那身形依舊像是一堵肉墻，低頭看我時，那氣勢仿佛睥睨眾生。

我昂起腦袋，直視他如烈焰般灼熱的眼睛。

「我來，是想與你共謀。

「你想要獸人擁有人權，我亦想為女人、為平民，爭一爭權力。

「我們可以攜手結束這個王朝，然后創造一個新的時代，屬于我們的，一個平等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