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靜地說:「長姐多慮了,我只是看見母親如此在意長姐,心生感慨而已。」
傅嬰面上閃過一絲不自然,「……母親自然是在意我的。」
「那長姐自己呢?」
我淡笑詢問:「長姐最在意什麼?」
「與你何干?」
她丟下這麼一句便走了。
不過無所謂,我只是隨口一問。
我當初身死時,傅嬰甚至還未出現。我雖是邪祟,但還不打算濫殺無辜。
但我還是知道了傅嬰最在意的是什麼。
得蒙皇家賜婚,在對我進行一番緊急培訓后,侯夫人帶著我進宮向皇后謝恩,傅嬰同行。
一番跪拜之后,侯夫人被皇后留下談話,我和傅嬰則被特許前往御花園一游。
花團錦簇間,一個身穿華貴紫袍的年輕男人飄然而來。
他雙眼覆著三指寬白綾,嘴角笑意淡淡。
他的容貌與十三年前一般無二,仿佛老天為了讓我一眼認出仇敵,而許他容顏不改。
傅嬰連忙對著他行禮,「臣女定安侯府傅嬰,見過國師大人。」
短短一句話,盛滿了少女的歡欣、緊張、憂愁、期盼。
而國師猶如實質的目光卻落在了我身上,「你是誰?」
我說:「定安侯之女,傅悅。」
8
我報出的是一個死在十三年前、死在他手上的人的名字。
我等待著他驚懼或是惱怒,可他什麼反應都沒有。
他只是一點頭,「傅悅,是個好名字。」
隨即他便如來時那般飄然而去了。
我怔忪片刻,確定他沒有認出我來。
雖然我的軀殼如今是個十七歲的少女,自然與四歲時大相徑庭,可姓名與身份仍未改變。
我猜測當時他同定安侯說那句「此女來日定當禍害侯府滿門」
就是為了讓定安侯拋棄天生全陰體的親女,自己好取其心用之。
他費了這麼一翻周折,硬生生掏走了我的心,卻將我這苦主拋之腦后。
連個名字也未曾記住。
壓制已久的怨氣再度沸騰,偏巧傅嬰此時還不識相地前來撒野。
「你這個小賤蹄子!」傅嬰猛然推了我一把。
「你使了什麼狐媚妖術勾引了國師大人?他那般神仙似的人物,從來高高在上、目下無塵,我設局同他偶遇了多少次他都不曾多看我一眼,憑什麼?憑什麼初次見你就同你說話?!」
我正全心壓制怨氣,無意與她糾纏,轉身欲走。
傅嬰卻怒氣不消,追在我身后怒罵:「想同我爭,你先跳進御河里,照照看自己配不配吧!」
聒噪。
如她所愿,我跳進了御河中。
傅嬰嚇了一跳,幾乎摔倒,「傅悅你耍賴!你……你分明是自己跳進去的!別想誣陷到我頭上!」
我潛入河中,專心壓制。
傅嬰見河中久無動靜,終于知道害怕,嘴里哭喊著「母親」跌跌撞撞地跑了。
終于安靜了。
我默念趙術士傳授的心法口訣,勉強將周身四溢的怨氣壓制回去,正想起身回去,岸上卻「噗通」一聲跳下來一個人。
這人顯然是個不擅游泳的,他在水中張牙舞爪的像只不會水的貓,卻仍執拗地游到我身邊。
他焦急地拽著我的衣襟,應該是想帶著我上去。
我搖搖頭,示意我自己能游上去。
這廝卻不知道理解成了什麼意思,明明是在冰冷的河水里,他一張小白臉卻忽然紅了。
然后他低頭,將自己的嘴唇輕輕地貼上了我的嘴唇。
9
我拖著小白臉一塊兒游回岸上。
他渾身濕透,頭發梢也在不住地滴水,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明明自己也狼狽不堪,他卻還抬起頭,清澈的眼眸定定地望著我,問:「你沒事吧?」
我反問:「你看我像有事的樣子嗎?」
小白臉撓了撓頭,迷惑道:「你剛才……為什麼要跳進河里啊?我看到過后宮里有些娘娘,也喜歡在有其他妃嬪在的時候跳進河里。我不明白,河里多冷啊。」
「……」我說:「我跳進河里,是覺得剛才那個纏著我的人太煩了,想避一避。」
「原來還可以這樣啊!」
他的眼睛「蹭」一下亮了,像只發現了玩具的小狗,我仿佛能看見他身后有一條毛茸茸的尾巴正甩得飛起。
「我有時候也覺得常太傅很煩,那下次我也跳進河里躲他,嘻嘻。」
話音剛落,他忽然又萎靡下來,「可是現在河里太冷了,我還是等到夏天再躲吧。」
我有些忍俊不禁,「你知道河水冷,那還跳下來救我?」
他看著我,一字一頓認真地說:「那不一樣的。」
我還沒來的及問到底哪里不一樣。
「皇后娘娘,母親,就是那兒!是傅悅自己跳下去的!」
我轉過頭,看見皇后、侯夫人、傅嬰一行人正浩浩蕩蕩地朝這里趕來。
她們當然也看見了我們。
皇后的目光落在小白臉上,她秀眉緊蹙,「三弟?你怎麼弄成這副模樣?」
侯夫人、傅嬰同一眾宮人們立時行禮,「參見晉王殿下。」
晉王窘迫地起身向皇后行禮,「見過嫂嫂。」
「皇后娘娘,」傅嬰狠狠剜了我一眼,「定是晉王殿下為了傅悅才落了水!」
侯夫人也厲聲呵斥:「孽障,還不快跪下向殿下請罪!」
皇后冷漠的目光在我身上徘徊,正當她即將啟唇說話時,晉王忽然站出來,「不是的!是……是我……是我不小心落水,這位姐姐才跳下來救我的!是她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