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黑,非常怕,只好蜷縮在水里發抖。
不知道何時,一道光照了進來。
是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她拿了個手電筒,帶著稚嫩的聲音:「你是誰?怎麼在這里?」
我不敢回答。
只好當個縮頭烏龜,繼續蜷縮在水里。
仿佛這樣,她就看不見我。
她竟然也真的沒再說什麼,只是溫柔地拍了拍我的后背,以示安撫。
又將我從浴缸里拖了出來。
然后拿來了一條浴巾,幫我擦拭被水弄濕的頭發。
安靜了一會兒,她又自顧自地開口:「你是不是和爸爸媽媽吵架啦?所以才跑到這里,躲起來。」
為了避免更多麻煩,我選擇點了點頭。
她沖我露出了一抹甜笑,又遞給了我一顆糖,說:「吃了糖,就不要難過啦,早點回家。」
我呆呆地接下。
至此,心里生出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蔓延、瘋長。
連我自己也說不清楚。
第二天一早。
父親便找到了我, 強制將我帶回東海。
我都來不及和她告別。
只知道,她的名字。
方嫵。
后來的十多年時光,我都再也沒能離開東海。
但這個名字,一直被我深深地刻在心底。
3
新元七年。
人類的大家族代表,來到東海。
為他們即將成年的子女,挑選可以締結契約的獸人。
我不在被挑選之列。
可是方嫵的父親, 卻來了。
于是趕在大選之前,我攔住了他, 讓他選我。
他有些猶豫, 說:「小殿下, 你不在我們可以挑選的名單里呀!」
我依然堅定:「這個事情, 我可以解決, 不用擔心。」
見我如此, 他好似有了些懷疑。
于是直言問道:「小殿下身份尊貴,為何想要與我家阿嫵締結契約?」
我有些害羞, 低下了頭:「因為……我喜歡阿嫵,喜歡了好多年了。」
因為, 我可以對她足夠忠誠,足夠愛護。
我一定是她的最佳選擇。
……
再次見面時,她已經不記得我了。
不過,沒關系,我記得就好。
我把她當作最最珍貴之人, 她卻只想讓我哭, 然后為她做珍珠項鏈。
甚至,有了白色珍珠還不夠,想要粉色珍珠。
我不愿意告訴她, 只有我們鮫人情動之時落下的眼淚, 才能化成粉色珍珠。
可阿嫵是個機靈鬼。
我不說, 她便自己去翻閱古籍,查閱資料。
我不敢讓她看見那些記載,于是及時地抽走了她手中的書。
還有些惹惱了她。
不過沒關系, 我親自教她就是了。
在我們沉淪的最后一步, 我卻無意間瞥見了她眸中的清澈。
于是,我問她:「阿嫵,你喜歡我嗎?」
她說,不知道。
這種時候,我倒是寧愿她騙騙我。
可惜她沒有。
再后來, 她終于舍得騙我了。
一直在我的耳邊,說好喜歡好喜歡我。
卻依然不走心。
失情癥的報告單隨意地放在床頭柜里,輕而易舉地就被我發現。
原來, 她不是不喜歡我。
而是她不能喜歡我。
也不能喜歡任何人。
我不想戳破這場美麗的謊言, 即使內心糾結、難受。
但還是裝作沒看見,不知道。
我想,我就這樣陪著她吧。
只有彼此, 我們一生一世。
我愛她的明媚, 也愛她的破碎。
愛她在陽光下的笑容,也愛她在雨夜的落淚。
骨和記憶的最深處,我們相互碰觸, 纏繞。
如此,就已足夠。
深海的人魚終將上岸,義無反顧地走向。
他的歸處。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