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好悻悻地重新為自己倒了一杯。

「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里的？」

魏少吾冷笑一聲，仿佛我問了一個很愚蠢的問題。

「你每日辰時出，丑時歸。最多不會相差半個時辰。那天我等你到卯時都未歸，我在和河邊尋找，卻發現你的船根本不在附近。我就知道，你一定是連夜跑路了。」

我呵呵一笑，試圖掩飾自己的尷尬和心虛。

「沒想到，你還挺心細的。」

魏少吾冷哼。

「你以為我天天就是吃和睡？和豬一樣嗎？」

我驚了，看向他。

「你咋知道我是這麼想的？」

「你.......」

他瞪著我，拳頭緊握，但最終卻咬牙收回。

「罷了，這次確實是我連累了你。」

良久沉默之后，我問道：

「那我們后面怎麼辦？」

我如今已經背上了勾結反賊的罪名，成為朝廷的逃犯，顯然不能再回去了。

一想到祖傳的撈尸行當就這麼斷送在我手上，我不禁感到一陣惆悵。

魏少吾卻不似我這般愁容滿面，反而上下打量起我來。

「既然你有這份勇氣和膽識，以后就跟著我吧。雖然人是蠢笨了一些，不過乖乖聽話就好。」

「啊？」

見我滿臉呆滯，魏少吾皺了皺眉。

「怎麼了？你不愿意？」

「不是我不愿意，侯爺一看便是天生的王者，智勇雙全，而我只是個撈尸人，沒什麼本事，恐怕只會壞了您的大事。」

「……你想多了。我只是讓你做我的女人。」

我嘴角抽搐。

「侯爺，您真是餓了。」

12

皇帝的噩夢成真，宣威侯真的起兵造反了。

魏少吾假死，只是為了拖延時間。

他在等，那戍守邊關的二十萬鐵騎進京。

魏少吾手握重兵，皇帝對他一直都心有忌憚。

在魏少吾平定了邊關之亂后，皇帝便連下十二道急令，催著宣威侯回京，就說是有要事商議。

宣威侯只帶了幾十個人，快馬加鞭回到京中。

迎來的，卻是皇帝一句「反賊」，和一杯毒酒。

幸虧, 帶著毒酒來的宮人, 是昔日宣威侯的手下。

他用能夠令人陷入假死狀態的藥酒調換了毒酒，成功騙過了前來驗尸的御醫。

但是皇帝對宣威侯忌憚頗深，饒是如此仍然不放心，為了以防萬一, 就把宣威侯的尸體扔進了護城河里。

因緣巧合之下, 我將宣威侯救起，這才有了后來的故事。

此刻, 魏少吾身穿戎裝, 一身胄甲閃著寒光。

他長發高束，薄唇緊閉, 目光如炬。

魏少吾坐在高大的馬匹上，向我伸出手。

「跟不跟我走？」

我咽了一下口水, 眼前的魏少吾如同天降戰神，不怒自威。

「我……我不會騎馬。」

「廢話真多。」

魏少吾一把攬過我的腰, 直接將我拽上了馬背。

他健壯的臂彎將我緊緊圈住，根本不給我害羞的機會，一夾馬肚，馬兒便疾馳起來。我只感覺一陣天旋地轉，便向后倒在了他寬闊的胸膛中。

二十萬鐵騎如同烏云壓頂，大地都在他們的蹄聲下顫抖。

寫有「吾」字的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 日月都黯然失色。

兵臨城下之際, 我本以為會有一場血戰，然而城門卻突然大開。

原來, 京城之內早有魏少吾的內應！

我吃驚地轉頭問道：

「你不會早就計劃好要造反了吧？」

魏少吾冷笑一聲。

「什麼造反？不過是自保而已。」

我一時無言, 目光轉向那巍峨的皇宮，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沉重。

看來, 真的是要改朝換代了。

鐵打的皇宮, 流水的皇帝。一把龍椅，承載著無上的皇權，卻也見證了太多的殘酷與鮮血。

我本是蜉蝣, 卻因魏少吾, 生命里泛起一絲波瀾得以窺見命運的無常與壯闊。

13

魏少吾黃袍加身之后，第一件事便是來找我。

「我先前說的話，都還作數。」

我態度恭敬卻帶著一絲疏離：「還請皇上, 放小人回家吧。」

魏少吾愣住了片刻, 聲音苦澀：「穆辛桐，你就不能為我留下嗎？」

我嘆了口氣。

「這宮殿太冷太寂寞, 我就不陪你了。若是煩憂之時，可以來護城河畔找我。」

后來, 我再也沒見過魏少吾。

我還是如從前一樣, 辰時出，丑時歸, 繼續當我的撈尸人。

直到那一天, 小舟之上，已經有人坐在船頭等著我，他的身邊還有一壺熱茶。

我并沒有太驚訝，如同對待多年未見的好友，輕聲道：

「你來了。」

魏少吾滄桑的眉宇間卸下了所有威嚴, 他笑得溫柔而平和。

「鳳棲梧桐，千秋一夢，我回來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