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趕緊道:「我在錄節目呢。我想找你約一場戲的本子……就類似『暴雨』高潮戲那樣的。」
「是那個演技的節目嗎?」
編劇笑得頗有些幸災樂禍:「熱搜體質啊,行,我給你寫一場。」
「我是導師,不用安排我的角色,正式表演我不上的。」
「那你戰隊幾個人?」
「九個男生……」我揉了揉太陽穴:「戲份什麼的不用太在意,只要精彩就好。」
還沒等編劇哀號,電話那頭傳出清冷的聲音:「用我的專用編劇給你趕急活,稿酬打算怎麼付?」
「白導。」我嬉皮笑臉,不露痕跡地展示著自己圈內的好人緣:「我的檔期都給你新戲空著呢。對了,有空來節目上玩玩啊。」
白鈺低笑道:「一期不落,都有在看。」
我關了免提,微微側身避開無處不在的攝像頭的拍攝:「我們組要演懸疑題材,不知怎麼好像有點……」
「緊張?」
我輕咬嘴唇,搖了搖頭后意識到對面看不見:「不,是興奮。」
金牌編劇不是浪得虛名,趕了個大夜將新鮮出爐的三頁劇本發到了我的郵箱。
考慮到是綜藝節目,在劇本上將戲劇沖突短時間寫到了最大。
「重頭戲啦,兇手和一位被害的小男孩的對峙——嗯,這個小男孩十歲,原本是為了尋找他消失了好幾日的朋友。現在大家的年齡肯定是不適合演小孩了,所以這出戲的一個設計,是所有演小孩的都需要穿不同的玩偶服,用肢體表演。在情境的設置上,這同時是一個小男孩最后的絢麗妄想。」
我在創作會上介紹完基本情況,看到這場戲最后的臺詞都忍不住有些動容。
不愧是業內大手,哪怕趕活都能交出這麼精彩的本子。
案件告破后,眾人驚駭于找到的死者尸體就有十九具之多,但對不在案件之中的觀眾來說,終究只是個數字。
有許多真實與殘忍的細節,被包裹在孩童吹出的,如夢似幻的七彩泡沫之中。
「這就是我們這場戲想要呈現的感受,不是一味地恐怖或者博眼球嚇人。」
我環顧一圈:「而且我們是真實案件改編,態度是嚴肅的,不要輕佻、搞笑。有誰自告奮勇,演男一或是兇手?」
練習生們個個縮得像只雪地里的鵪鶉,低著腦袋不說話。
我只好給這些半素人加油鼓勁:「這兩個角色鏡頭最多哦。」
角落里的許愿絞動了兩下手指,額角隱隱似有青筋跳動一般,他依舊不直視人:「我身高,演不了男一。我演兇手。」
有第一個人出聲,后面就好辦了。練習生小意一七五,領了男一小男孩的角色,也只有他最后會摘掉頭套。
其他練習生也陸續選了不同的玩偶。
「道具老師先別罵先別罵,我們這場景確實比較復雜……」
無論如何,第一次做表演導師我還是希望能盡善盡美的。
很快迎來了首次排練。
第一個畫面鏡頭是被鼓風機吹起的大量泡泡。
許愿登臺,他穿著一身屠戶的舊衣,扎著洗得看不出原本顏色圍裙,黑水鞋。
然而他看上去并不像一個人們慣常會認為的殺人犯,甚至連他頗有幾分陰郁的英俊都變平庸了幾分。
「不買別亂碰,我待會兒還要賣的。」
我在旁一愣,這和劇本上的臺詞不一樣啊!
套著灰熊玩偶服的小意顯然也為這臨場變卦愣了一下,但他此時也沒有臺詞,只好依舊抱著彩色皮球裝作在一旁玩耍的樣子。
切肉。剔骨。裝袋。切肉。剔骨。裝袋。
許愿在一個想象中的巨大案板上機械地進行著工作,看上去有種在大潤發殺了三十年魚的疲倦。
臨淵案的兇手是一個屠戶,據說在當地干了二十多年,在被抓之前,不少街坊一直都認為他是個面冷心熱的老實人。自老婆跟人跑了后,他還一個人辛辛苦苦將兒子帶大。
「刀要貼著骨頭的邊緣,這樣省力而且干脆。」
許愿微微低頭對著空氣說著什麼。
「……都是這樣的。」他有些不耐煩了:「沒有為什麼。」
小意又拍了幾下球,動作笨拙地再次跑到攤位前。
「叔叔,我媽讓我來買兩個豬蹄。」
「這麼晚?」許愿抬眼看了一下:「現在沒有,得等會兒。」
「好吧……」男孩乖乖地點了點頭:「昨天下雪太冷了,媽媽今天才說要燉豬蹄給我們吃。」
許愿并不回話,顯然沒有興致和一個幾歲的小孩聊天。
「叔叔,你在這附近有沒有看到小輝啊,他是我的好朋友,但是我已經好幾天沒看到他了……」
「沒看到。」
小灰熊的皮球滾落:「叔叔,我還沒說他長得什麼樣子。」
許愿用抹布擦了擦案板,緩緩抬起頭:「豬蹄還有一些,你來跟我拿吧。」
7
當玩偶們在臺上滑稽地跳舞時,我還心神不寧。
排練到深夜,練習生們都已疲憊不堪。
盡管如此,這也不是什麼需要夸耀的事情,畢竟這一行的投入回報率實在太高,再抱怨顯得很不識相。
其余人或坐或躺,我掃到一眼許愿——他在洗手池旁持續不停地洗手。
我忍不住敲醒體內的殺人犯系統:【雖然他性格是有點奇怪,難道就一定會殺人嗎?不是還有 1% 的概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