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人怕吵,鬼,也一樣怕吵。
小男孩上前一步將球抱在懷中,連廣場舞都不跳了。
沒多久,西廂房的門緩慢打開。
從屋里走出一個皮膚慘白的小姑娘。
小姑娘梳著兩條麻花辮,皮膚慘白,嘴唇也是白色的。
整張臉只有眼珠子漆黑,乍一看像個剛扎好的紙人。
我默默地又朝后退了一步。
「有人看到我的球了嗎?」
七八歲的長相,一開口,嗓音卻像八十老嫗。
朱小寶把手背在身后,頭搖得像撥浪鼓;
「沒看見,這里沒有球,你去別的地方找吧。」
小姑娘烏黑的眼珠子直勾勾盯著他;
「是不是你拿了我的球?
「拿了我的球,嘻嘻,只能當我的球童了。」
06
聽到這話我寒毛倒豎,上前一步拍掉男孩后背的球。
這熊孩子雖然討厭得很,但我職業使然,總不能見死不救。
紅色皮球咕嚕嚕滾到女孩腳前,在她的紅色小皮鞋前停住。
她抬起頭陰惻惻一笑,神態詭異。
「說謊的人,會被割掉鼻子。」
聽到這話,朱小寶奶奶不干了。
她關掉音響,雙手叉腰口沫四濺;
「你個喪良心的小賠錢貨!
「那球刻你名字啦?憑什麼說是你的?
「小小年紀不學好,還敢詛咒我大孫子!」
說話間,她大步上前彎腰撿起球塞給朱小寶。
「拿著,小寶。
「這球明明是奶奶早上給你買的。」
朱小寶抱著球,對小女孩得意洋洋地扮了個鬼臉。
我感覺自己快昏過去了。
我想救他們。
可這倆人就喜歡在黃泉路上旋轉跳躍,拼命蹦跶。
正常情況下,他們其實是看不見這小女孩的。
人鬼殊途。
人有人道,鬼有鬼路。
像她這種不入黃泉、不去地府的惡鬼也很少會在人前現身。
之前的住戶從進來到搬家,都沒見到過她的真身。
07
我凝神屏息朝朱家祖孫倆看去,果然她們的面相已經發生了變化。
朱奶奶印堂發黑,眼白發黃。
她的命格,已然隨之改變。
從窮苦卻平安之命,成了多災多難、多病短壽之命。
朱小寶更加嚴重一些。
額頭上兩條橫紋若隱若現,下巴后縮,竟然有了橫死之相。
我心中大駭,跨步上前對著朱奶奶高聲厲喝;
「你們在和誰說話呢?」
我來自玄門中的醫字一脈。
醫脈之中,分為命醫、鬼醫、靈醫。
普通的醫生,負責看病。
而命醫,治人之命格。
鬼醫,專門替鬼看病。
靈醫,妖怪精獸之醫。
我們醫脈一門,第一準則就是醫者,不能見死不救。
不過我只會治命,不會抓鬼。
這些惡鬼之所以不近我身,純粹是因為師門上傳下的護身符。
聽到我的話,朱奶奶一愣。
就連宋小寶都好奇地歪過腦袋;
「你瞎嗎?
「這麼丑的小姐姐,你都看不到?」
08
「她沒瞎,她就是想嚇唬你們。」
小女孩狠戾地瞪了我一眼,身上陰煞之氣翻騰,幾乎要凝成實質。
她這是在警告我。
我瞬間有些慫。
「朱大娘,你在不?」
院外傳來房東的喊聲,那小女孩陰鷙地看了我一眼,轉身折回房間。
西廂房門緊緊閉著,院里多出一只鮮紅的皮球。
宋小寶緊緊抱著身前的球,露出勝利者的微笑。
房東是來給朱家送舊家具的。
他怕這家人跑了,十分殷切地說要把自己不用的舊家具搬來送他們用。
朱老太見有便宜可占,十分開心,一溜小跑去開門。
我正看著西廂房愣神,朱小寶趁我沒注意就直接就朝我房里沖。
「哇!巧克力!
「辣條!還有好多零食!」
朱小寶橫沖直撞,旋風掃落葉般把我茶幾上的零食朝自己口袋里裝。
我氣得不行,揪著他后領就想揍他屁股。
「奶奶!殺人啦!有人打小孩啊!救命!」
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討人厭的小孩?
聽到他的喊聲,老太婆旋風般沖進我房間從我手中搶下他。
祖孫倆罵罵咧咧地從我房間離開。
臨走前還端走了我的零食盒,說是作為我打人的賠償。
09
我據理力爭,朱小寶躺地上撒潑打滾。
朱老太則是拍著大腿又哭又罵,直言等兒子媳婦回來要我好看。
她的鼻涕亂甩亂飛,漆黑的鞋底將我精心打理的地毯踩得一團黑。
老太婆嗓門很大。
我的抗辯聲夾雜在她的喊聲和孩子的哭鬧聲中,微不可聞。
當宋小寶寶貝一樣捧著紅色皮球回家時,我沒有阻止。
甚至恨不得把那球掛他脖子上,讓他睡覺也戴著。
因為一晚上沒睡,我感覺自己頭暈乎乎的,看什麼東西都蒙著一層紗。
我實在太困,倒在沙發上沉沉睡了過去。
睡夢中,有什麼東西滴落在我臉上。
冰涼,黏膩,還帶著一絲腥臭。
「媽!你咋還沒做飯呢!我都快餓死了!」
渾厚粗獷的大嗓門把我從睡夢中猛然驚醒。
我睜開眼睛,有一團紅色的影子在眼前一閃而過。
伸出手擦了下臉,皮膚光滑柔嫩,仿佛剛才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個夢。
只是這夢太過真實,我忍不住摸摸胸口。
隨后,如遭雷擊般僵立當場。
我的護身符不見了!!!
草!
我那麼大一個護身符呢!!!
10
師門守則第一條。
為醫者,不可見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