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陪孤抄會經吧。」
他沖我一笑:「從前孤寫字時,你都會為孤磨墨的。」
我淡淡:「不是有白良娣麼?」
他頓了一下:「孤有話跟你說。」
我可不會費勁吧啦給他磨墨。
他抄經時,我大喇喇坐在一邊喝茶:「殿下要說什麼?」
他蘸了一筆墨,道:「孤一直都知道,很多事,只有你才能幫到孤。
「就像這次,你一眼就看透局勢,還能給孤提最中肯的建議。阿棠,娶你,是孤做得最正確的決定之一。」
我咽下一口茶。
「阿菡跟你不同,她父親只是邊境一個小小縣丞,不懂皇室這些彎彎繞繞,大多時候只能看到事情最淺顯的一面……」
我將茶盞往案上一擱,站起身來。
「殿下要是想說這些,我就回去睡覺了。」
他在身后叫住我。
「她有身孕了。」
16
禪房內靜悄悄的,針落可聞。
紀嘉陽的目光在我臉上逡巡。
可惜并未看出他以為的任何情緒。
于是他繼續說下去:「這是喜事,尤其現在這個節骨眼上。
「明日我會上奏,事關皇嗣,再加上這一個多月孤在皇寺盡心祈福,父皇知道定然歡喜,年關一到,想必孤就能回東宮了。
「阿棠,你聰穎慧智,此間局勢一定能看明白。」
我無聲勾勾唇角:「所以呢?」
「孤知道之前你們之間有些齟齬,孤也已經斥責過她,事情都已過去,現如今大局為重。
「阿棠,這個孩子很重要,所以,必須平安出世。」
我笑出聲來:「齟齬?」
瞧著他:「你管她給我下藥害我孩子一條命,叫齟齬?
「紀嘉陽,我是妻,她是妾,我這里……」
我指指小腹的位置:「本該是你的嫡長子,因為她,沒了。」
他手中毛筆「啪」
地一聲,掉落在案。
「我把真相告訴你,你,斥責了她?
「現在她有了孩子,你就親自來做說客,要我讓這孩子平安出世?」
他抬頭看我,眼神復雜:「阿棠,我們還會有孩子……」
我冷然:「是嗎?
「讓她來給我磕頭認錯,不然……
「要麼,我們和離,你扶她做太子妃,生下你的嫡長子。
「要麼,我親手灌她一碗紅花,讓她肚子里那個,去給我的孩子做伴。」
17
從書房出來后,我隱了身形,去了趟皇宮。
寢殿里飄著龍涎香的氣味,皇帝睡得正香。
我輕輕一指,虛虛點向他眉心。
紅光一閃而沒。
我俯身,湊近他耳邊,絮絮低語。
「客星逼位,太子不尊,你對太子會越來越猜疑,越來越忌憚……
「越來越討厭。」
說完這些,我又掀開香爐,劃破指尖。
一滴血悄無聲息融入燃香。
回到禪房時,阿蓮敲門。
「娘娘,殿下帶白良娣過來了。」
18
我捋了捋將將披上的外衫,斜眼睨著面前的人。
紀嘉陽神色沉定,而白菡素衣素顏,眼眶紅紅,看起來真是單薄伶仃。
外面零零散散站了幾個侍者。
紀嘉陽吩咐他們退避,又囑咐人關門。
我譏諷道:「怎麼,敢做不敢認,這時怕人看見?這事必須讓東宮所屬都知道,不然以后本宮怎麼立威?」
紀嘉陽深吸一口氣,沉默。
白菡「砰」地給我跪下了。
「姐姐!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看在一同服侍殿下的份上,姐姐就放過我的孩子吧!」
我一手撐著額角,閉起眼睛翻個白眼。
紀嘉陽站在一邊:「阿棠。」
我睜眼:「不是還要磕頭嗎?」
她泫然欲泣,望著紀嘉陽。
他語氣沉沉:「差不多可以了。」
我起身回榻:「阿蓮,送殿下。
」
「姐姐!」
她膝行兩步,扯住我的衣角。
「我磕!」
紀嘉陽欲言又止。
她已經俯身:「是我一時鬼迷心竅,是我的錯!
「我明日就去佛堂為那個孩子供奉明燈,祈他來世康健平安。
「姐姐以后定能和殿下子嗣延綿,我也會教導我的孩子,讓他以姐姐的孩子為尊為長,絕不僭越!」
我摩挲著腕間的玉石手串,靜靜看她磕。
不管她此時是真心還是假意。
你看到了嗎?
她在給你和你的孩兒磕頭。
「好了!」
紀嘉陽終是忍無可忍,一把將她拉起:「夠了吧?她還懷著身子。」
我揚起一個微笑。
「好了,我還有幾句女兒家的體己話和妹妹說,殿下要不先去外廳喝口茶?」
19
她坐在我身側凳子上,一邊拭淚一邊道:「多謝姐姐寬宏大量……」
「別裝了。」
我嘆氣:「殿下又不在這里,做給誰看?」
她擦淚的動作一頓。
「旁人不知道,你自己還不知道嗎?你我之間,遠不止孩子這一件事。
「你有多少次想置我于死地,樁樁件件,不用本宮再一一背給你聽吧?」
她放下手,抬起眼時,目光如蛇。
「嗯,這個眼神好。」
我勾唇一笑:「明明是蛇蝎心,何必硬裝成菩提根?」
她咬牙盯住我:「不要以為逼著我認錯,你就贏了。」
我擺擺手:「早著呢,磕幾個頭,就想一筆勾銷?」
我微微側身,湊近她。
一把抬手,鉗住她的脖頸。
在我手下,她動也不能動。
直到這一刻,她眼里終于浮現出一絲驚懼。
我牢牢盯著她每一寸表情。
「聽好了。
「你磕頭是做戲,本宮說原諒你,也是做戲。
「你大可以去跟你的好殿下哭訴,本宮不在乎。」
我一寸寸收緊手指,直到她臉色發白,呼吸急促。
「因為就算有他在,你肚子里這個,也絕對,生!不!下!來!」
20
白菡出門就暈倒了。
紀嘉陽一邊吩咐找醫官,一邊回身就要來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