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寬衣上榻:「隨他去吧,左右我也不想他來搶我被子。」
白菡禁足的第五夜,紀嘉陽在書房處理公務,她在碧清院內彈了半宿的琴。
當初她就是靠這一手琴藝獲得太子青眼。
后半夜小廝來報,紀嘉陽去了碧清院。
琴音撩人,溫香軟玉,她再嬌嬌認個錯,有什麼不能原諒?
可是沈棠呢?
那時白菡剛上東宮,沈棠以為人家人生地不熟,邀她共游花園。
結果白菡自己在池邊跌了一跤,去紀嘉陽面前哭訴兩句,紀嘉陽便覺得她磋磨新人,罰她在靜堂跪了三日。
皇后生辰,沈棠顧念白菡家世平平,拿不出像樣的壽禮,想著和她一起親手繡一幅百鳥朝鳳圖獻上。
白菡繡了不到半日,一片羽毛都沒繡出來,指尖倒是扎了好幾次。
紀嘉陽心疼不已,覺得她是故意要毀她彈琴的手指,最后勒令她將自己熬了半月有余獨自繡好的朝鳳圖讓給白菡。
他早已忘了。
沈棠從前立馬長槍,是能和男兒一同上陣殺敵的巾幗。
只因為嫁了他,才洗手作羹湯、學女工,漸漸磨滅從前的心性。
她沒做過壞事,卻沒得到好報。
這人間,好像也沒什麼天道可言。
夜已深,碧清院的琴音也歇了。
我輕輕吹滅案邊燭燈。
皇帝壽宴就在下月,紀嘉陽精心準備的壽禮今日也已運上東宮。
他日子過得太舒心。
這樣不好。
12
皇帝壽宴當日。
紀嘉陽獻上的壽禮是一扇屏風。
物件不稀奇,稀奇的是用料。
屏風一抬上大殿,皇帝的眼睛都亮了。
「這是……永石?」
「父皇圣明,正是。
」
那屏風由整塊石料鑲嵌而成,通體呈深紫色,中間夾有青綠和褐色石紋,如玉帶相映,渾然天成。
「稟父皇,這是永石中最上乘的品種,名曰紫袍玉帶,百十年難產一件。
「兒臣偶得此料,見其珍貴,特尋最好的工匠細細琢磨而成。」
紀嘉陽花了很大心思在這壽禮上,此時見皇帝滿意,神色間也頗為自得。
他上前幾步,一手指向屏風左側:
「父皇請看,這條石紋天然形成,狀似云煙,又似龍首,取龍氣呈祥、紫氣東來之意,愿父皇壽比南山,千秋萬歲。」
皇帝大笑:「好!皇兒有心了!」
竟親自下座來,走到屏風前細細查看。
待看到那龍首之處時,更是抬手摩挲。
「來人,將屏風搬去御書房,這樣好的東西,朕要擺在眼前!」
人群中不知是誰忽而一聲驚呼。
「血……流血了!」
皇帝聞聲抬頭,踉蹌后退。
眾目睽睽下,那精致祥瑞的屏風上,被他摸過的地方。
無端淌下兩行鮮紅的水跡,看上去,就像是血。
龍首泣血。
真是……好吉利啊!
13
滿殿眾人跪了一地。
紀嘉陽跪在最前面,臉色煞白。
「父皇……」
「噤聲。」
皇帝滿面怒氣,喝止他:「欽天監還在探問,莫要聒噪。」
紀嘉陽硬生生將辯解的話咽了回去。
殿中,欽天監捧著星盤,繞著那永石屏風轉了幾圈。
我跪在人群中,默默將手隱入袖間。
只有我能看到,我指尖一點紅光,飄飄搖搖,鉆上欽天監監正的眉心。
「陛下。」
監正在高座前跪倒:「心宿天王中星暗,左星起,乃妨主之兆。」
殿中人噤若寒蟬,紀嘉陽狠狠叩首。
「父皇,兒臣冤枉!」
皇帝眼神深深在他身上轉一遭,問監正:「何解?」
監正道:「客星暫避,福從祈來。」
14
宮宴尚未結束,圣旨已下。
太子連同東宮上下往皇寺祈福,為期三月。
還有不到兩個月就要過年,這是連太子掌管年節慶典的慣例都棄了。
紀嘉陽砸爛了整個書房。
「去查!」
我剛走到書房外,一聲清脆裂響,又一個花瓶砸上緊閉房門。
他在里面怒斥:「那屏風好好的,到底是誰動了手腳!查不出來,你們都給孤提頭來見!」
阿蓮扶著我連退兩步:「娘娘還是等會再來吧。」
身后傳來急促腳步聲。
白菡匆匆而來,越過我去敲房門。
「殿下莫要心急,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殿下若氣壞身子,豈不得不償失?」
房中沉寂半晌,紀嘉陽開門。
他神色暗沉,瞟了瞟我和白菡:「你們怎麼來了?」
白菡搶先開口:「陛下一向疼愛殿下,殿下上宮跟他好好解釋,說不定就有轉機。」
他沉默。
我不緊不慢開口:
「宴會當時我也在場,陛下驚嚇甚于動怒,想必此時最是敏感。
「殿下不如暫且不動,等陛下冷靜下來,再上奏也不遲。
「左右離過年還有兩月,只要在這之前能回京,于殿下來說,并無大礙。」
紀嘉陽深深望我一眼。
白菡還想再說什麼,他臉上露出幾分倦色,揮手道:「你們先去收拾行李吧。」
當晚,書房的燈火燃至天明。
紀嘉陽召集所有的幕僚商討對策,又派出所有的暗衛去調查屏風出差錯的原因。
可惜,他終將一無所獲。
15
不過他倒是真的聽上了我的話。
到了皇寺后,白日誠心禮佛,夜間又親自為皇帝抄經祈福。
旁的皇族來上香,他也一襲素衣在旁陪著,一改從前高傲姿態。
太子為陛下誠心祈福的消息順利傳入宮中。
這夜晚飯后,我本打算去后山散步,結果被他喊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