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僵硬:「不是說經脈受損好不了了嗎?何時恢復的,怎麼不告訴孤?」
沈家世代武將,沈棠作為唯一的嫡女,武藝從未落下。
兩年前,紀嘉陽遇刺中毒,她拼盡力氣把人救出來,又親自為他試藥。
最后紀嘉陽痊愈了,她卻經脈大損,一身絕學便也廢了大半。
病根就是那時候落下的。
那時紀嘉陽抱著她說:「阿棠不怕,以后換我保護你。」
可后來白菡上府,她一再退讓,最后甚至被換了日常湯藥也不知,就這麼讓出一條命去。
好好一個將門虎女,在這偌大東宮,活生生被圈成了一條懦弱貓犬。
好在,我不是她。
我把阿蓮從地上攙起。
「平常十天半個月也不見殿下踏足我這,這幾日為了白良娣,倒是來得勤快。可這是我的院子,阿蓮是我的陪嫁,就算有錯,也該是我來罰,關殿下什麼事?」
紀嘉陽冷笑:「你倒是敢,連你都是我的。」
「這話說的。」
我嗤笑:「我可以不是。」
他一愣:「你什麼意思?」
「殿下既與白良娣兩情相悅,我倒也愿意把這太子妃的位子讓給她。殿下給我一封和離書,我們好聚好散。」
我挑眉望他:「可是,殿下敢嗎?」
5
他不敢。
沈家是朝堂武將支柱,他還要沈家的勢力。
紀嘉陽最后丟下一句:「你瘋了。」
拂袖而去。
臨走時摔了院里唯一一套茶具。
阿蓮眼淚汪汪跪在地上撿碎片:「娘娘不該為了奴婢和殿下沖撞的……本來看在鳳羽芝的面子上,娘娘也許還能和殿下好好說說話。」
「他如今心里只有白菡,哪里還想跟我說話?」
阿蓮嗚嗚嗚地哭道:「殿下以前不是這樣的……都怪那個女人……」
「不盡然。」
我搖頭:「沒有白菡,遲早也會有別人,男人要想變心,來多少個都不嫌多。」
她繼續嗚嗚嗚:「娘娘連喝茶的杯子都沒了。」
我實在不想聽她嗚個沒完,一揮手。
她手中碎壺碎盞完好如初。
孩子傻了:「娘娘……奴婢好像眼花了……」
「沒有。」
我把她拉起來:「偷偷告訴你,那日我在病中夢到一個老神仙,他教了我幾招神通,你看,好使不?」
「好使……」
「嗯,乖。」
我拍拍她腦袋:「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要保密喔。」
她狂點頭。
嘖,主子傻,奴婢更傻,說什麼信什麼,實心眼。
被子曬足一天,又軟又暖。
我鉚足勁兒在被窩里打了好幾個滾,一覺睡得香甜。
下半夜,身上忽然一沉。
紀嘉陽。
他好像喝了不少酒,眼神不甚清醒,隔著被子把我死死箍在懷里,喃喃。
「沈棠……
「你憑什麼跟我和離?」
6
我忍了又忍,才勉強忍住一掌劈死他的沖動。
「喂。」
我隔著被子踢他:「別發酒瘋,起來。」
「你既嫁給我,就不要想著逃……」
他好像聽不見我的話,自顧自地說:「你憑什麼……為什麼要跟我和離?」
耐心告罄。
他一聲低呼,等我坐起身時,他已跌到地上。
堂堂太子醉醺醺地坐在地上,茫然抬頭。
「殿下。」
我淡淡:「你走錯門了吧。」
他一手撐地,一手揉著眉心:「……我沒有。」
「嗯?」
我抱著被子微微俯身:「那你看清楚,我是誰?」
他抬頭,眼神灼灼,將我望著。
望了半晌:「……阿棠。」
他多久沒這麼喊過了。
沈棠死前,他大概已經有三個月沒上她的院子。
半年前,又是為了什麼,才勒令她搬上那個荒無人煙的破院子?
我揉揉額角,從屬于沈棠的記憶里挖了一挖。
哦,想起來了。
因為沈棠小產了。
而他以為是她自己喝下了避子湯。
我哼笑:「殿下找我做什麼?」
他從地上站起身,扶著床簾,居高臨下地盯住我。
「你之前不愿與孤生子,現在又要與孤和離……
「你是不是一早就想好了?」
我腦袋疼,跟醉鬼說話,真的很費勁。
想給他一刀。
算了,不廢話了。
「想生孩子啊?簡單啊。」
我被子一掀,拍拍床榻。
「來都來了,睡一覺再走?」
紀嘉陽有一瞬間的怔愣。
與此同時。
門外響起了侍衛的低聲:「殿下,碧清院來人,說白良娣夢魘心悸,在找您。」
他往我這邊走的步伐一滯。
我笑了。
「殿下。」
我微微仰頭,柔柔問他:
「你是要去找她呢?還是要留下與我生孩子?」
7
他當然會留下來。
因為沒有人能抵抗九尾狐族的媚術。
當年為了能跟那些狐貍學這秘術,我可是費了不少工夫的。
天光微亮,紀嘉陽起身更衣。
我靠坐在床頭,喊阿蓮上來。
他看著阿蓮手上一碗湯藥,系腰帶的動作猛然一頓。
蹙眉回頭:「這是什麼?」
我施施然端起碗:「避子湯啊。」
他一把掀翻藥碗。
「沈棠!」
他咬牙:「你到底想干什麼?」
瓷碗碎了一地,滾燙的湯藥潑到手上,瞬間紅了一片。
我示意阿蓮不要上前,吹著燙紅的手背,緩緩:「難道不合殿下的意嗎?」
他壓抑怒氣:「你什麼意思?」
我擺出了然神情:「上次小產之后,我問過太醫,每日喝的湯藥方子里有寒涼藥物,若不是殿下的意思,誰敢這麼做?殿下若是唯恐沈氏勢大,大可直說,我都明白。」
他臉色沉沉,拳頭握了又松。
最后只吩咐一句「以后都不準喝」
,便匆匆而去。
碧清院里那位等了他一夜,原本他是急著回去哄人。
可現在,沒那麼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