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房難為》第13章

「是我自己放出去的。」

「……」

「那毒藥,是大官人臨死前留給我的,他囑咐我……」

她沒有再說下去。

可言外之意,眾人都聽得很分明。

如此惡毒手段,無非是為了侯爵府世襲罔替的位置,便將這樣好的二爺,生生磋磨成了病秧子。

閻羅惜已然將一切明了于心,面上依舊是紋風不動的微笑:「夫人也真是忍心。」

聞言,大夫人忽地涕淚交下:「我怎麼忍心?我若是真的忍心,又怎會想著給他找個丫頭,多少給他留個后?」

說到這里,她閉上了眼,清淚長流。

再看他身旁的兒子王鈺,卻只管低垂著頭,默不作聲。

眾人皆是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多是罵著「毒婦」「殘忍」等難聽字眼,大夫人木然聽了半晌,忽然面向王瓏,跪了下來。

「瓏哥兒,我對不起你。」

后者立即側過身子,避開了她的大禮。

大夫人卻依舊以頭觸地,結結實實地磕了幾個響頭,跪叩之中,夾雜著她凄涼的哀告:「瓏哥兒,你孝敬恭賢,視我如母,而我卻做下了此等惡事……是我對不起你!」

「我去之后,只望你,只望你……」

她又向自己兒子投去了絕望的一眼。

而世孫王鈺,卻避開了她的眼神。

大晉朝律例,「皇親國戚有犯,在嗣君自決,」此案本該交予上裁,其他部門不能隨意逮捕審問,但不知為何,她被押送出了門,便猛地往石獅上撞去——

就這麼,一口氣撞死在了大門口。

50

大夫人自戕而死,留下了一攤血泊。

王鈺站在母親的尸首旁,卻是渾身顫抖:「二叔……此事我并不知情。」

他倒是厚著臉皮,將此事摘得干干凈凈。

卻不知大夫人在彌留之際,又是什麼心情。

說到底,這爵位也只是王家的,她一個素來吃齋念佛的婦人,不過是為了王家子孫的利益拼殺,徒然沾得滿手鮮血而已。

王瓏搖了搖頭:「這世上,只有一種東西無法合群,那就是人的良心。」

「你走罷。」

竟是就此放過了他。

王鈺聽了,頓時喜出望外,連母親的尸首也顧不上收斂,連滾帶爬地便溜了。

閻羅惜依舊神色淡淡。

對此人間慘劇,他似乎司空見慣。

那群錦衣衛也隨即擼起袖子,開始洗洗涮涮地上的血跡。

我盯著侯府倉皇離去的車馬,卻是心下狐疑。

「世孫……他真的無辜嗎?」

母親為自己而死,難不成王鈺還能心安理得,繼續襲爵?

王瓏搖搖頭:「一命抵一命,大嫂已用自己的性命抵了罪,那些都不重要了。」

「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聽我咕噥,他笑了:「放心,有時人活著,不一定就比死了輕松。」

「此事畢了,我會上告給陛下,請他撤銷文昌侯府之爵位……大晉朝海晏河清,再不需要世襲罔替,尸位素餐的侯爵了。」

他說得在理,我忍不住連連點頭。

「嗯!」

51

成婚半年后,我拿自己的嫁妝開了個熗辣鋪子,生意竟還不錯,手里也不知不覺攢起了一點錢。

這日便炫耀地拿給王瓏看:「二爺,我如今有錢了,可以養著你了。」

「不用你養。」王瓏手舉書冊,優哉游哉道:「我本就有舉人功名在身,若今年雀屏中選,以后的皇糧養十個你也夠了。」

我有幾分忐忑:「那,若好事不成呢?」

看他樣子, 倒是沒想過落榜會怎樣, 猶豫片刻,也不糾結:「若好事不成, 我便跟著大姐后面寫書去, 絕不會吃玉家的白飯。

「好,那我就,我就……」

「你就如何?」

「我就以我爹的名義, 開個私塾!」

「你不是不識字麼?」

「那我就做私塾第一個女學生!」

我昂著嗓子道:「很快, 我便要從目不識丁的玉靜姝,變成滿腹詩書的玉靜姝了!」

「以后,我還要做女夫子,收留一些想讀書的女學生呢!」

本以為王瓏要笑我, 誰知他怔怔看我許久,竟是爽然笑了:「好靜兒, 真是好志氣!」

他說著便伸出手, 輕撫著我的面頰。

來自二爺的憐愛,癢癢的。

52

春闈結束, 轉眼來到了放榜的日子。

話說在大晉朝,每年榜下捉婿都是必看的熱鬧。

只是今年那些大戶乘興而去, 卻敗興而歸——原來狀元配了公主,榜眼家中有妻,唯一看得上眼的探花又自請了賜婚的圣旨, 搞不好女婿沒捉成,反倒觸了天家霉頭。

只把那些空手而回的大戶, 一個個氣得鼻孔冒煙。

聽說我要拿嫁妝開了私塾,我姐便去書肆,花重金買了個匾額回來,見我坐在講臺上第一個聽得認真,她打趣道:

「喲, 原來不是打死不學的麼?」

「我如今想學了。」

對著她狐疑的眼神, 我昂首道:「瞧你們一個個人中龍鳳,滿腹詩書,而我卻連一句完整的句子都想不出, 也未免太沒意思了。」

我姐還是不信:「哦,你有信心?」

「為何沒信心?」

我摸了摸手里的書本:「若能多些學問,興許二爺和姐姐便能因我少受些苦,我也能自食其力,不會成為你們的負擔。」

我姐嘆氣:「傻孩子,你何時是負擔了?」

她不知道,那只是我原來的想法。

現在不一樣了。

我是自己想變好。

想要變好, 什麼時候都不晚。

見我似乎下定了決心, 我姐十分欣慰地摸著我的頭:「好啊,那姐姐就不耽誤你讀書了。

說罷,便依依不舍地往門外走。

可惜裝相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她便立即趴在窗戶上, 像小時候一樣朝我偷偷摸摸地招手。

「靜兒, 快來!外面有探花游街了!」

都說探花求了賜婚的圣旨,本也沒什麼好看的,可我實在按捺不住跑出了門, 卻看到那位坐在高頭大馬上,身披紅花的探花郎——

竟是二爺!

他還是和從前一樣,笑得溫柔卻促狹。

「玉靜姝。」

「我來娶你了。」

 

猜你喜歡

分享

分享導語
複製鏈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