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房難為》第8章

「就算拖累一陣子,也不能拖累他一輩子!」

他嚴厲的措辭,使我面燒如火:「世孫這些話,為何不對二爺說?」

王鈺嘆了口氣:「二叔性烈如火,恐怕他發起性子來,要將我連人帶車一把火燒個精光。」

「我以為你是個懂事的,想不到竟也糊涂至此。」

我聞言,沉默不語。

王鈺又道:「母親為此夜不能寐,特地派我來說項,之前她太過擔心二叔的身子,一時犯了殺戒,心中亦是懊悔不已。」

「如今二叔大好,也該正經婚配了。」

「玉丫頭,你身為他的房里人,不應為他好好考慮麼?」

我默然半晌:「此事與我無關。」

「二叔能帶你私奔,定然是看重你,你同意了,他定會同意。」

王鈺行至我身邊,忽然重重一拍我肩膀:「玉丫頭,你是聰明人,再多的話也不用我說。」

「大把好人家的姑娘,就等著他回家相看呢。」

聽到這里,我心下忽然一陣刺痛。

「你讓我想想。」

34

沒等我想出個章程,王瓏又病倒了。

前幾日,他將自己寫的春聯拿去集上賣,這次走得遠了點,不小心便吹了風,著了涼。

莊戶不比侯府富庶,四壁冷如堅冰,窗外卻依舊在下雪,鵝毛一樣的雪花紛紛揚揚地從天上灑下來,伴隨著斷斷續續的風聲。

聽他在床里咳嗽不斷,我暗自下了決心。

二爺不能為了我盤桓于鄉野。

他總要回到侯府,回到他的銷金窟、富貴窩去。

被窩里,男人緊緊地摟著我,滾燙的唇又貼在了我額上,整個人呈現出一種病態的依戀姿態。

我不期而然地想起,他未來會娶什麼樣的人。

大抵便是姿容姣好,溫良敦厚,無論品性還是家境,都足以匹配王瓏和他身后的侯府。

想到這里,我心口泛起一絲刺痛——倒是有些不舍得了。

這麼好的人,這麼軟的嘴唇。

興許再也遇不到第二個了。

35

連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覺夏深。

我決定辭行的這日,天氣莫名地晴好。

王瓏小病初愈,面色也恢復了紅潤,他精神抖擻地拿起了紙筆,為鄉人寫了一下午的書信,換來的銅錢都塞給了我,讓我拿著買兩件春衫穿。

說話間,他流露出幾分歉意:「這幾日生病,又拖累你了。」

我拿著這錢,卻覺得無比燙手。

「爺,您無須羞愧,該羞愧的是我。」

因為我知道,自己才是那個真正累贅的人。

王瓏訝異,忍不住摸了摸我面頰:「怎的了?忽然說這麼重的話?」

此刻,日光透過密格窗紙滲入,金塵金霧一般漂泊著,在他足尖、發梢舞動著,我卻低著頭,不敢深刻地瞧一眼對方:「您待我,待侯府,都是無愧于心,擔得起大丈夫這三個字。」

「可您愈是如此,我愈是無法將您拴在身邊,一輩子做個鄉野村夫。」

「靜兒……」

我的頭幾乎低到了胸口,聲音也愈加微小:「二爺如今大好了,總歸是要往廟堂求官,再往高門娶妻,我心中誠然想獨占您……可我過不了心里那關。」

王瓏聽到這里,唇角才露出一絲微笑:「沒事,爺愿意被你獨占。」

他伸手來拉我,我卻讓開了。

「爺,你愛我麼?」

對方有些驚愕,似乎被我的大膽驚到了,可漸漸地,他的神色又柔軟了下來:「愛啊,只要靜兒一直在我身邊,叫我這輩子粗茶淡飯也愿意。」

「在您眼里,這就是愛嗎?」

「這不是嗎?」

我連連搖頭:「可我姐說過,慈是愛,嚴亦是愛。

「愛一個人,不但要愛他的現在,還要為他的將來打算。若只圖自己一時快樂,那不過是滿足個人的私欲罷了。」

我難得伶牙俐齒,王瓏一時間竟答不上來。

見他頗有些無可適從,我勉強笑道:「再說了……」

「我如今已不是你侯府的奴婢,已是自由身了,你既不需要通房,便放我回家嫁人算了。」

見我態度認真,不似作偽,王瓏面色蒼白了下去。

「靜兒,你怎可如此傷我的心?」

「您可直呼我名,玉靜姝。」我搖搖頭:「莫說我不過一個平凡女子,無法背負您的廣闊前程。」

「二爺如此這般,其實也是阻了我的前程。須知人生百年,若沒有夫妻之樂,子嗣繞膝,未免太過遺憾。」

話說到這里,已經十分不中聽。

一開始,對這樣不留情面的剖白,王瓏是難以接受的,只聽那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幾乎嚼得字字帶血。

可他畢竟是個體面人,是個講究人,是個顧念舊情的人。

沒過多久,他便平靜了下來。

「玉靜姝,你真想好了?」

我再沒有別的話講,也唯有朝他深深一躬:「爺,緣分至此,無可奈何。」

「唯愿您前程似錦,多多保重。」

36

我前腳剛走,后腳迎來的王瓏的馬車便駛進了莊子。

還沒出二里地,身后漸漸傳來一陣馬蹄聲——原是王鈺追了上來,口氣頗有感慨。

「你這丫頭,倒是個忠心的。」

呵,我和二爺之間是過命的交情。

又豈是區區一個「忠心」可以概括的?

我懶得理他,他卻下了馬,非要緊緊地跟在我身后:「我知你出身不俗,原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姑娘……我這倒有個好去處。

賣足了關子,對方施施然打開了折扇,一派風流作態。

「何不如,嫁與我為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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