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房難為》第1章

我是侯府二爺的通房。

聽說他模樣齊整,卻不能人道,因此性情愈發古怪。

于是侍寢當日,我便給他燉了一大鍋羊尾:「官人,所謂羊尾之癥,以形補形……」

不待我再說,對方撩起眼皮,微笑道。

「滾。」

1

我幼時,家中便遭了難。

因父母早亡,長姐辛苦撫養我長大,最窮的時候,家里只剩下一條褲子,姐妹三人輪換著穿。

后來日子愈發艱難,我便瞞著她自賣自身,做了侯府二官人的通房。

得知此事,她便再不肯與我說話。

長姐心高氣傲,自然不甘與人為奴。

可如此世道,又哪有窮人選擇的余地?

何況發賣之前,我仔細打聽過侯府的情況,得知大官人早逝,二官人病重,闔府能站著喘氣的,只有一個性情柔弱的寡嫂,和往來太學讀書的世孫。

這,怎麼不算個好去處呢?

2

不知不覺間,我來侯府已有半個月了。

這日起床,便見大房當差的銀錦站在天井里,朝我努努嘴:「噯,你去看看,二官人起來了沒?」

我往房里瞟了眼。

「沒呢。」

她訝異:「你咋看的,這麼快?」

「就那麼看啊。」

聞言她急了:「不是,我不是讓你看這個!」

「不是看這個,那是看哪個?」

見我懵然無覺,銀錦直跺腳:「哎呀!真是羞死人了!」

說罷,她轉頭疾奔而去,剩我依舊一頭霧水。

真是的,說話也不說明白!

3

思前想后,我進了廂房。

只見錦茵之后,正臥著一個消瘦的人影,兩道濃長的睫毛昏然合著,在眼下鋪就一扇沉沉的陰翳。

此人,正是我的主人王瓏。

據府里的下人說,他在病倒之前,也是京城里擲果盈車的美少年,即便此時臉瘦成窄窄一條,也能看出發烏黑,眼裂長,是個天生的美人坯子。

可惜我來侯府這幾日,就沒見他睜過眼。

他不醒來,我更方便。

再說身為通房,我就看一眼,又不做別的,應該沒什麼……的吧?

想到這里,我壯著膽子爬上了榻。

見眼前人雙目緊閉,昏睡正沉,我顫著雙手解開了對方的绔子,正待摸索一番,卻聽頭頂傳來虛弱的咳嗽聲。

下一刻,我慢慢抬起眼睛,對上了那個人的視線。

對方嗓子嘶啞。

「你干什麼?」

4

「二、二爺……」

這是我頭次見到醒來的王瓏。

只見他面容蒼白,無半絲血色,細長雙眸卻如寒潭,至深至幽,一流轉,是似有非有的陰寒。

叫我渾身冷颼颼,寒浸浸的。

「你是誰?」

「我,我……」

我身子僵硬:「我是新來的通房……」

對方呵呵一笑:「通房?」

那笑意尚未到達眼底,他再次爆發出一陣強烈的咳嗽:「咳、我、我一個廢人,需要什麼通房?!」

我囁嚅道:「是,是大夫人買我來的。」

「休、休得攀扯大嫂!」王瓏顯然怒極,攥著床欄的指節青白:「在我不省人事的時候,你都對我做了什麼!」

「說!」

見他仿佛失了貞操的小媳婦一般悲憤,我結巴道:「就,就是給爺擦洗……」

「擦洗?」對方仰頭長笑,凄涼而滲人:「當我不知道,你是想勾引爺,叫爺早早泄了元陽,見了西天!」

「我呸!」

說罷,只見他面目猙獰,伸手一揮,瞬間便將所有錦褥掃落而下!

「你休想!」

5

剛來侯府時,我便聽說王瓏不好相與。

據府里的老人說,二爺模樣齊整,卻不能人道,性情也因此愈發古怪。

之前不少爬床的丫鬟,都被他暴怒之下,一巴掌扇下了榻——就如同今日的我,幾乎是連滾帶爬出的廂房。

離開院子數十步遠,才敢豎起眉毛,罵罵咧咧:「呸,一個細狗,橫什麼橫!」

正心有余悸的時候,卻聽身后有人叫我名字:「玉丫頭,玉丫頭!」

一轉身,卻是銀錦朝我招手。

「大夫人要見你。」

6

文昌侯的爵位是世襲的。

王家累世公卿,代代都是帝師翰林,可到了這一代,子息卻愈發平庸,唯一一個才華突出的王瓏也在少時不幸落下了病根,自此病情便時好時壞。

直至如今,沉疴難愈。

聽府里的丫頭說,這爵位原先是要落在二爺頭上的,但如今他連走出侯府大門的力氣都沒有,圣人一點頭,這爵位便落到了大房頭上,只待世孫加冠,便可行襲爵。

我跟著銀錦來到家祠,但見檀香氤氳的清煙里,坐著一個身著麻衫的中年婦人,只見她慈眉善目,兩鬢微霜,神色卻帶著淡淡的倦怠。

甫一見我,婦人面上流露出些許期待。

「玉丫頭,可與二爺見過了?」

「呃……」

說實話,二爺是見過了。

小二爺還沒見過。

眼前這婦人便是大夫人。

她不喜錦衣,亦不喜玉食,日日只在祠堂為二爺祝禱。

見我猶豫不決,大夫人輕輕嘆了口氣:「我買你來,是要你做二爺的通房,不是做正經丫鬟的……你若干不來,我便只能將你放去外院,與那些丫鬟一處了。」

她本意是點撥,卻不知正中我下懷。

這不正經的飯吃不上,還不能吃點正經的麼?

我忙點頭:「沒關系的夫人,我愿意當正經丫鬟!」

大夫人聞言,神色流露些許頭疼。

僵持間,不知從哪里傳來一道聲音:「一個黃毛丫頭,也知道什麼是通房?」

聽出那言語中的戲謔,我有些不服氣:「不過是端茶遞水,鋪榻暖床,奴婢又怎會不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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