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他耳目不敏。

他沒有試探出我的態度，心有惴惴。

只能不動聲色地與我在眾人面前演起了情深恩愛。

我們都在尋一個契機。

好在，這個機會很快來了。

林尚書夫人的賞花宴，我不過多飲了幾杯。

等清醒時，已然日暮西山。

林夫人是個很穩重的人，執意讓自家車夫送我回去：「伯爺這個時候還未派人來接你，許是有事耽擱了。」

他哪里是有事耽擱了。

他分明是去給三皇子通風報信去了。

他自詡聰明，卻栽在我手里，眼盲耳聾，昏迷良久，就連安陽伯府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他自是不甘，想要借助三皇子的手，除掉我。

好在三皇子對我的轉變亦是滿腹狐疑，他怕我察覺到方家血案的真相，竟肯親自去見沈風竹。

而那個時候，被我以沈風竹蘇醒為由，緊急召回來的徐成，也匆匆趕往了他們相會的地方。

我與他說：「郎君醒后，說月娘是三皇子的人，他要殺人滅口。」

徐成信了。

17

后來發生的一切，比我預想中還要好。

沈風竹死了。

三皇子目盲。

皇上震怒，唯一活著的徐成便被抓了起來，嚴刑拷打。

可有些事，徐成并不知情。

他自然不知，我早就在三皇子的人面前漏過口風。

我說沈風竹蘇醒后，感念于我的生死不渝，他想和我說一些有關我父兄的事情。

奪嫡的關鍵時刻，三皇子不能失去我這個錢袋子。

他必須弄清楚沈風竹蘇醒后，我轉變的根本原因。

對我是該殺，還是要繼續哄騙。

于是，一個沉著試探，一個有心陳情。

推杯換盞間，他們同心一意，決定讓我暴斃。

為此，還喝了一壺極難得的好酒。

那是頭酒，甘甜濃烈。

我大嫂所釀。

銀針驗不出毒，卻因沒有完成最后一步。

多飲致死，少飲致盲。

在太子的介入下，徐成扛不住嚴刑，慢慢吐出了別的。

比如，三皇子結黨營私，私鑄銀錢。

比如，三皇子私通寵妃，證明皇上寶刀不老的小皇子，實際上是他的皇孫。

再比如，三皇子瘋狂攬財，為了養私兵，竟害了方家滿門性命，僅余一個嫡小姐，還被他謀劃著嫁給與他沆壑一氣、狼狽為奸的安陽伯。

太子不等朝臣反應過來，在拿著小皇子的身世氣暈了皇上后，很快便以雷霆之勢拿下了三皇子，火速定罪。

然后，他拿著確鑿的證據和三皇子氣暈皇上的悖逆之舉，堵住了朝臣的嘴。

藏鋒斂銳的太子在這一刻，強勢地展現出了自己的鋒芒。

至此，皇上病重。

朝堂政務盡數落于太子之手。

18

塵埃落定后，我得了一座伯爵府。

還有眾人的同情和助力。

韜兒歸宗方家, 成了年紀最小的安陽伯。

我去了白馬寺，對著五盞長明燈端坐一夜。

心里空落落的, 只覺悵然若失, 歡慰又酸澀。

大仇終得報。

可他們，卻再也不能回來了。

燈火點點連綿如星，在這偌大寂寥的人世間，仿佛只剩下了一個我。

晨光熹微，金光乍泄。

剛踏出寺門，抬眼間, 樹下是一臉平靜的林玄之，他仿佛等候許久，衣襟上沾染寒露。

山上的薄霧在光下慢慢消散, 我們并肩而行。

「多謝你！」

我知道太子能這般助我，定是有他的功勞。

我其實還欠他一個交代。

他轉過身，眼角泛紅，緊緊盯著我：「為什麼到最后, 你要問殿下要一個安陽伯府的爵位？」

我聽出了他的言下之意。

我現在是安陽伯府的誥命夫人, 不可能再嫁人了。

可父親不是說過嗎？

「方家是商, 從不做虧本的買賣。五條人命加半數家財，怎麼也要換他一個安陽伯府。」

我看著他, 停下了腳步。

他唇紅齒白，生得好看，現在還是太子身邊的紅人, 前程似錦。

可在那痛苦又艱險的三年時光中，他是我的浮木，讓我在仇恨算計中得以片刻喘息。

「小書生, 我不是李家小姐李阿箏, 從一開始，我就騙了你。」

「你是騙了我！」他整個眼圈都紅了, 「阿箏, 韜兒是誰的孩子？」

我心一跳，在他灼灼目光中低下了頭, 聲音低卻堅定：

「韜兒是方家的孩子，他是方家的安陽伯。」

19

我的目光悠遠, 遙遙看向山下的安陽伯府。

從方家只剩下阿爹和我的那日起，我行走在懸崖邊上，稍有不慎，尸骨無存。

我只能時時算計，日日綢繆。

現在, 一切終了。

可生活總要繼續。

我這個所謂的安陽伯府，在韜兒未長成之前, 并無多少助力和依仗。

林玄之是我留給韜兒的最后一張牌。

我早已不信情愛。

可血緣親情, 總是割舍不下。

山風搖曳，桂馥蘭香。

林玄之的身形掩進滿山蒼翠中, 踉蹌著，漸行漸遠。

我轉身走進寺門，手里緊捏著求來的簽文：余既還山尋故巢, 君亦歸家渡渭橋。

青山雖不老，終歸是星離雨散，水逝云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