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終于想起來這回事,驚恐地看著我:
「你,你是安九齡的女兒?」
我聳了聳肩:
「我的身份并不重要,就像我可以叫您一聲太子殿下,也可以叫你喪家之犬。」
「你這種殘害忠良通敵叛國之人,就算坐上了皇位,也就是個寵信奸臣割地賠款的昏君罷了。」
「即便你我之間沒有深仇大恨,只要有一點機會,我也會拼盡全力將你拉下來。」
他聽后哈哈大笑,狀似癲狂。
「你懂什麼,帝王之術本來就是這樣的,犧牲一兩個不必要的棋子又有什麼關系!」
「不過,你這個女人真是可怕啊,為了復仇,居然在暗處蟄伏了這麼多年。」
「你從嫁給那雜種之前就開始布局了吧,若他得知身旁睡著的是怎樣一條毒蛇,會不會半夜驚醒呢!」
我喚來影衛將他毒啞,而后憐憫地看著他:
「可惜他永遠都不會知道了,在他眼里,我只是個心思單純,有難隱之言的可憐女人罷了。」
「不過,有句話你說得很對,當王妃哪有當娘娘風光啊。」
「你看不上的雜種會坐上你夢寐以求的皇位,我們會替你盡情享受這大好河山。」
「而你,會在這陰暗的牢籠里腐爛發臭,我會讓獄卒好好招待你的。」
14
季懷風,哦不,現在該叫蕭琰了。
蕭琰登基后,作為他唯一明媒正娶的妃子,我理所當然地被他冊為皇后。
他手握兵權,丞相又因為替嫁的事不敢觸他霉頭,因此朝中并沒什麼權臣能逼他聯姻。
因此,我很幸運地成了大涼唯一免于宮斗的皇后。
他給我的榮寵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我三年無所出,他毫不在意,獨自堵住前朝的攸攸眾口,有個宮女多嘴說了幾次,他便命人拔了她的舌頭,于是再沒人提起這茬。
我在后宮無所事事,他便請來太傅教我治國之策,與我一同批閱奏折,為了一份改革方案同我討論到天亮。
我曾經很羨慕江硯姝,明明是相似的際遇,她卻可以在父母的嬌寵下安然長大。
我也曾無比憎恨這個不公的世界,為什麼弱者總是狀告無門,無舟可渡。
而今,我又開始慶幸,在我身居高位時,已經充分地見識和體驗過了人間疾苦。
我想和蕭琰一起,掃清整個國家沉疴舊疾,把這滿目瘡痍的爛攤子盤活。
如此,便不會再出現父親所遭受的冤案。
如此,就算我來世托生于普通人家,為奴為婢,也能在任何一個角落安然生長。
然而,就當我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充滿斗志地闊步前進時,蕭琰冷不丁說了句:
「朕想為安將軍平反。」
嗯?
我抬頭怔愣地看著他。
為什麼突然提起這件事?
他在試探我嗎?
哦,原來他什麼都知道。
知道我與他的相遇是徹頭徹尾的欺騙,知道我從始至終都在利用他,知道我是個陰險狡詐的惡毒女人。
我如墜冰窖,又仿佛被扒了皮,赤裸裸地暴曬在陽光下。
蕭曄的話突然如惡鬼般回蕩在耳邊。
這是對我這種陰險狡詐之人的報復嗎?
在我最幸福的時候給我當頭一擊?
我歪頭看向他,腦子里亂到不行,甚至想著與其遭到他的厭棄,不如一起去死。
見我失魂落魄的樣子,他嘆了口氣,溫柔地將我擁入懷中。
「總不能讓岳父岳母一直蒙受不白之冤吧。」
「我不怕成為你手里的一把刀,只要你想,可以利用我斬掉路上的所有荊棘,因為這也是我心中所愿。」
「阿寧,我遠比你想象中愛你。」
我眼角流出兩行清淚,小聲啜泣著,最后終于忍不住, 趴在他懷里號啕大哭。
時隔多年,我終于從那場大火中得救。
一只從里黑到外的烏鴉也能涅槃成鳳凰嗎?
或許我也沒想當什麼鳳凰。
只是,我心中那片被火燒過的荒蕪之地, 又有新芽開始蠢蠢欲動了。
他輕撫著我的脊背, 直到我完全平靜下來。
我抹了把臉,將他推倒在龍案上。
奏折嘩啦啦散了一地。
我像個每個末代君王的妖妃一樣嬌笑著,不知廉恥地跨在他身上,輕聲蠱惑道:
「陛下, 一起生個孩子吧。」
正文完
番外
此刻我正在相府喝茶。
我揉了揉酸痛的腰椎, 自從與蕭琰徹底互通情意后, 他看我的眼神愈發熾熱,青天白日也要拉著我生孩子。
再這樣下去,真得亡國了。
于是我借口看望相夫人, 一溜煙跑了出去。
江硯姝不在府中, 她嫁去了榮國公府, 那小世子被她迷得五迷三道, 日子過得很是滋潤。
丞相有公務在身, 因此偌大個相府, 只有我和相夫人面面相覷。
夫人見我不自在,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師父的身體近來可好?」
我點了點頭:
「嗯,已經好全了。當時他未經谷主允許擅自離開, 被護谷的毒氣所傷。」
「而今塵埃落定, 老谷主年邁, 又將他招回去傳承衣缽了。」
看氣氛又要冷下來, 我隨口問道:
「夫人還在潛心禮佛麼, 窗外春光這麼好,不如出去走走。」
她面露出苦澀, 淡然道:
「可惜多年前場大火帶走了我珍視之人, 我也困在這佛堂走不出去了。
」
這話題太沉重,我們又不約而同地靜默。
磨蹭了一會兒后,我起身告辭, 相夫人將我送至門口。
馬車咕嚕嚕轉著, 引起我思緒萬千。
誅九族的圣旨批下來后, 母親不愿受辱,一把火了結了自己的生命。
而相夫人那時也還不是相夫人, 那圣旨下得又急,在她尚未反應過來時,已經傳來了姐姐葬身火場的消息。
我回京后,因著罪臣之女的身份不敢與她相認, 她心思細膩, 或許產生了誤會,以為我怨她當年沒有施以援手。
可是,往日不可追,人是為了明天活著的。
這樣想著,我奪過馬夫的韁繩, 引著馬車掉了個頭。
她依舊站在門前, 眷戀地目送我離開。
我揮手向她大聲喊道:
「姨母,代我向表姐問好!告訴她下次入宮時,別再捎些送子秘方了, 那都是我玩剩下的!」
頃刻間,佛珠斷裂,七零八落地滾了一地。
她眼底的冰霜終于化作春水潺潺。
「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