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知道土壤不肥沃之處,一年收成幾何,其中又要上繳幾石嗎?」
「陛下之前或許聽過淋尖踢斛嗎?那些官員一腳下去,能把筐子里的米提出來一大半。倒出來的那些,全都算是損耗的稅,全要充公。」
要不是上官翎力排眾議,將稅收的細節完善,這項無恥的規定還不知道要延續到猴年馬月。
老皇帝靜靜地站著,半瞇著眼睛看向上官翎:
「你從哪兒找來的這麼個牙尖嘴利的?」
我這才知道要害怕,本能地往后一縮。
上官翎拉住了我的手:「父皇,圓圓說的,有什麼不對嗎?」
老皇帝分明是話里有話:「看來你是鐵了心地要和朕作對。」
我聽著這話總覺得危險,正要道歉,上官翎牽著我扭頭走了。
速度之快,背影之瀟灑,真是令人望塵莫及。
直到走出去許久,他才看向我,噗的一聲笑出了聲:「圓圓,你的腿在抖誒。剛剛不是很有氣勢嗎?」
我聲音都在打顫。
進宮的時候老嬤嬤就教過我。
她說上頭的人心思深,不管是哪個都能輕而易舉地捏死我,讓我少說話,少出錯。
但剛才,看見上官翎被兇,我第一反應就是站出去替他打抱不平。
現在才后知后覺地回過神來。
見我沒有說話,上官翎唇邊的笑意更深,透著溫柔繾綣:「我知道圓圓最好了,從來不讓我受委屈。」
他這話說得也沒錯。
被太傅責罵了,我就偷偷編蛐蛐兒哄他開心。
被罰抄功課,我就坐在桌案前陪他一起到天明……
我就是見不得他受委屈。
我還在胡思亂想,眼前景色突然一變。
上官翎把我橫抱起來,哼著小曲走在小路上:
「我家圓圓好厲害,剛剛說得父皇都啞口無言。我還挺少看到那老頭吃別的樣子,必須獎勵你一個雞腿。」
我無語。
好一個大孝子……
陽光在他臉上投下一片剪影,袖間還帶著草木蒸騰的青澀氣味。
我縮在他懷里,愣愣地看著。
臉紅、心跳急促……
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是生病了。
14
這次之后,上官翎好像更加放飛自我了。
暗衛過來的時候,他十次有九次是撅著屁股和我一起在地里蹲著侍弄那些菜。
還有一次是在給我推秋千。
他沒有拗過我,最后種的還是絲瓜。
但我們倆折了個中,他在絲瓜架下給我安了秋千。
其實也蠻好看的。
每次那些人來找他,我都會找借口回避。
官場上的事情我聽不懂,也不想了解。
但就像是種地一樣。
播了種子,總會有收成。
我不相信上官翎這麼聰明的人,會讓自己顆粒無收。
但是我不知道他想要收獲的,究竟是什麼。
只是,上官翎這家伙最近這幾天都笑瞇瞇的,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著我。
他在我面前,從來憋不住話。
偷偷給太傅的茶水里下瀉藥。
趁著午睡,給暗地里欺負他的幾個得寵妃子使絆子,在她們臉上畫王八。
幫我狠狠地整了幾個之前欺負我的太監,給他們茶水里下瀉藥,再把茅廁的門給反鎖上……
每次他有什麼掩不住的得意壞點子,都是這副表情。
暗戳戳的。
像是怕你發現,又像是生怕你沒有發現。
最近我又新看上了院子里的池子,琢磨著往里頭養點兒鯽魚草魚之類的。
總之,肯定要比池子里那什麼赤紅鯉要來得便宜,而且關鍵是能吃。
御史之女找上門來的時候,我滿腦子還在想買魚苗的事情。
她問了我半天,見我答非所問,氣得臉都紅了:
「你好大的膽子。我來找你問話,你這是什麼態度?」
我有點兒懵:「額,抱歉。林姑娘找我問什麼?」
林恬驕矜地看了我一眼:
「看上去笨笨的,待在宮里這麼久了,禮儀都不會嗎?」
我這才意識到我和她一直都是面對面坐著的。
說真的,那些禮儀我確實不太會。
第一是我笨,那些行禮的姿勢只能學個皮毛,實在說不上優雅好看。
第二是因為這些年跟在上官翎身邊,他從來沒有在乎過那些虛禮。
就連和我說話也都用的是「我」字,久而久之我也習慣了。
見我還不吭聲,林恬哼了一聲:「看來是太子殿下把你給慣壞了。」
我一愣,本來想搖頭否認,但仔細想了想,老老實實點頭:「嗯,確實。」
林恬瞪圓了眼睛,一臉不可置信:「你干什麼?你現在是在炫耀嗎?」
我:「不是你先說的嗎?」
15
林恬噌地站了起來,開始原地轉圈圈,不知道是生氣還是激動,臉都紅了:
「我許你富貴,并且送你出宮,你愿不愿意?」
「什麼?」
「你知不知道上官翎這段時間跟瘋了似的。玩物喪志,不務正業。那件事已經洗清了,皇上說要解了他的禁足,恢復太子身份,他也不愿意。」
「你知不知道,我可是公認的太子妃人選。他就說了一句無稽之談,然后就不搭理我了。」
我一愣,心頭突然像是被什麼刺了一下,有點兒坐不住了:「什麼?」
「不然呢?難不成你覺得太子妃會是你這麼一個……」林恬的話說到一半,哽住了。
她看向我的表情有點兒懵,還有一些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