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陛下何時最美？」

言庭煜失笑：

「若得玉兒鐘情時，便是最美。」

他回答得那樣規矩，倒是讓人的心都恍惚了一剎。

為了掩蓋這般倉皇，我岔開了話題：

「言庭煜，那你又是為什麼要劍指六族呢？」

但比回答更早來到的，是言庭煜心中的狂喜：

【玉兒叫我名字了！她心里真的有我！】

11

言庭煜推遲覲見，與我泛舟清池。

說起數年之前，六族占據前朝，任人唯親，排除異己。

彼時他剛入朝，意圖大展鴻鵠之志，卻因不是六族親眷，最終只能被排擠在外，郁郁寡歡。

與之相同的不在少數，最終在三年前積怨爆發。

無數朝臣在言庭煜的帶領下聯名上書，聲討六族。

奈何六族勢力龐大，將天子擺做傀儡，借此傳旨誅殺所有反對和不肯依附六族的學子、官員。

言庭煜更是被追殺的重點。

無奈之下，他被迫逃往邊關。

途中便遇到了我。

言庭煜與我耳鬢廝磨，灼熱的呼吸落在我的耳后：

「玉兒，你會恨我嗎？」

我微詫。

不解此話從何說起。

言庭煜低垂眉眼，沒回答，心里卻郁郁沉言：

【屠滅六族，也是為了你……】

「我為什麼要恨你？」

分明心里在說，他后來從邊關打到京師，推翻前朝，登基為帝，回頭去江邊尋找我的時候，卻聽得認識我的鄉鄰說，卓家的姑娘早就被族里趕出去了，不知下落，這世道，只怕早就死了……

于是，仇恨將言庭煜燃燒殆盡，他對六族進行了一場血洗。

卻不知那時我已然被六族秘密尋回，調教規訓，預備作為禮物敬獻給言庭煜。

但這一切他都不肯和我說，只是兀自將腦袋埋進我的頸窩，悶悶地說了聲：

「沒事。」

12

言庭煜對我極好。

我成了后宮唯一的寵妃，人人稱羨。

所有人都說，是因為我的緣故，言庭煜中止了對六族的屠殺。

昔日要為莘莘學子討回公道的少年，如今在溫柔鄉里忘了當初起兵的誓言。

卓氏的人卻很高興。

他們將我視為六族的救星和重振卓氏世家榮耀的籌碼。

言庭煜不讓我理會這些。

他如今從暴君變成了昏君，終日陪我戲耍在清池里。

我撐船，他采蓮。

我唱歌，他擊碗。

我泅水，他釣魚。

一整個「荒唐」了得。

碧水悠悠間，都是我們的歡笑聲。

言庭煜說：

「不如當初在江心小洲，你是不肯言說姓名的卓家姑娘，我是不肯摘下面具的無名兒郎來得自在。」

「為何？」

言庭煜笑：

「那時你潑辣灑脫，哪如如今這般端端莊莊，甚是無趣。」

我又氣又笑，也不管他心里那句【玉兒貼貼】撩起一捧水就往他身上砸：

「找你那潑辣姑娘去，與我游戲作甚！」

他一把將我的手捉住，含笑道：

「那潑辣姑娘找我了，撩起春水濕了我身，豈不得償？」

我笑惱：

「那無名小子也來找我了，言我無趣，傷了我心，是不是也得償？」

「要償。」

他喉頭滑動，啞聲言說。

「得償。」

我心頭微顫，輕聲答對。

分明春池微寒，靜水無波，卻又好似蘭舟浴火，白浪搖撼。

「若要報償，可有人阻？」

「清池廣闊，無人能阻。」

「若有償還，可有人攔？」

「一葉孤舟，無人可攔。」

于是一池春江水，萬點浪潮聲。

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

13

我成了名副其實獨占六宮的妖妃。

卓氏因此揚眉吐氣，贊我是卓家的好女兒。

笑話。

要不是他們不舍得自己的女兒來跳這個火坑，這種所謂的好事還能輪得到我一個被趕出宗族的孤女身上？

其余五族也紛紛往宮里送禮遞話，稱「六族向來一體，同氣連枝」。

呸！

我讓人將禮物原封不動地送還回去。

出門時，恰好撞見了來找我的言庭煜。

他含笑問我：

「怎麼，你不打算替六族求求情？」

求什麼？

我白他一眼。

當初我還在江中行船時，見過不少學子，懷揣一腔報國熱血，神采奕奕地趕考。

可回來時卻多是失魂落魄，萬念俱灰。

數十年苦讀終成泡影，被六族親眷竊去名額，成了他人嫁衣。

更有承受不住的學子，在船行到江心時，一躍而下，渦流湍急，轉瞬便沒了蹤影，救都救不了。

這種事情發生了很多次。

從驚慌到惋惜，再到最后的木然。

我把這些事說給言庭煜，最終還是額外多補了一句：

「這不該是你治下發生的事情。」

「六族不除，人間永無寧日。」

言庭煜眸光微動，他將我攬在了懷中，箍得極緊，微啞的聲音似是囈語般在我耳邊喃喃：

「玉兒，我的好玉兒。」

「幸好有你。」

他灼熱的呼吸噴薄在我的耳后。

細細密密的吻不經意地落在肩頸，極大的力氣似要將我揉入骨血里。

我試圖推開，卻發現自己已然在這般攻勢下，綿軟無力。

「言庭煜，疼……」

我本想用淚眼汪汪的模樣，搏一搏他的同情。

哪知卻只換來他輕柔的壞笑：

「好玉兒，我會輕點的。」

我：？？？

14

見我扶持宗族無望。

六族又動了其他的心思。

不知從何處搜尋來一批美人，說要獻給言庭煜。

這些時日被言庭煜慣養，我原先的脾氣已然恢復了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