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工部戶部那邊有幾個臣子納諫反對,他不高興了直接給人貶了官拎出去打板子。現在京城人人自危,都不知道下一個死的會是誰。」
我想了想:「嫡姐還在施粥嗎?」
「當然在,也是她開自己的私庫給江南水患籌賑災糧,那一帶都有人給她立生祠。」
我便笑了。
上輩子可沒有什麼昭妃和摘星臺的事。
如今民憤沸然,皇上的殘暴無理和皇后的仁德寬廣形成了鮮明對比。
嫡姐還是嫡姐,比之前的聰明,又多了幾分心狠。
但這樣沒什麼不好的。
「陛下不會就此為止的。」我說,「越是這麼多人阻止他,這摘星臺他越要修,不僅要修,還要修得華麗。」
開源節流,既然無法節流,那就開源。
「等著吧,這把火很快就要燒到我們這來了。」我翹起唇角,悠然自得。
林邵皺眉,很快醒悟:「你是說他會克扣軍餉物資?!」
正是大戰之時,什麼都能缺,士兵的東西卻不能少。
上位者不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
他的表情嚴肅起來:「他應該不至于蠢到這地步。」
「我們這位皇上啊,最喜歡恩威并施了,」我嗤笑,「他即便一開始沒這麼想,那些反對他修摘星臺的人都會把他往這上面推。」
他會覺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會覺得將士為國而卒是本分。他會覺得,邊關理應苦寒,只是少吃點東西,少穿點衣服,又有什麼關系?
昭昭,日月之輝。
如果我沒猜錯,這昭妃只怕也是欽天監定下的什麼「福星」「貴命」,恐怕也是嫡姐設的局。
謀反的確是砍頭的大罪,但人都是被逼出來的。
人在吃不飽穿不暖還隨時沒命的情況下,是很容易熱血上頭的。
而冬日即將來臨。
她懂了我的意思,種下一顆種子。
林邵的臉徹底黑了:「果真是惡心至極!」
「但嫡姐不會拿將士的命不當回事,」我篤定地說,「她定然會想盡辦法『偷偷』補貼,到時候就看我們的了。這事不能聲張,但得讓軍營的將士猜到。」
一個克扣軍餉貪婪自私的皇上,一個佛口慈心悲憫世人的皇后。
天下共主,民心所向。
她在爭民心,我總要添一把火。
08
這一批京城運來的糧草,數額砍了一半,衣物也都是薄薄一層,那點棉花根本無法御寒。
不出半日,整個軍營都知道了這個消息。
夜半,我帳下的兄弟圍著火憤憤道:「……怎麼有這樣的道理!那些貴人在京城吃好的用好的,我們說不定還要凍死在這里!」
這話已經算是犯上,我只皺眉,沒制止他們。
等他們抱怨完了,我站起身:「行了,陛下給的封賞我還沒動過,明日全發給你們,還有那只肥羊,也宰了犒軍。」
他們面面相覷:「大人,這……」
我揚了揚手:「他們不把我們當回事無所謂,我不會讓弟兄們跟著我吃苦。」
這話一出,平日里粗莽的漢子都紅了眼眶。
漠北的冬日寒風朔朔,吹在臉上猶如刀割。
條件這麼惡劣的情況下軍資還減半,軍營內的氛圍日益沉默。將士們悶頭不說話,背地里的嘀咕卻多了起來。
「這不是讓我們送死嗎……」
「現在全靠司大人補貼。」
「林將軍和應校尉已經把自己的東西都分下來了,還能撐多久?」
「只有幾位大人眼里看得見我們。
」
「聽說皇上還要修摘星臺,修臺子的錢夠我們吃穿幾年了。」
「沒把咱們當人。」
「……」
幸好沒過多久,一車一車的物資在夜色中悄無聲息地運了進來。
沒有皇旨,顯然不是皇上送來的。
于是就有將士截了送糧的人,不依不饒要問是怎麼回事。
據說那人支支吾吾許久不肯說實話,還是有將士搶了他們的信鴿才知道,這批糧和衣物是皇后娘娘私下組織京城的夫人貴女捐贈的。她們還在想辦法籌集更多,要知情的人不要聲張。
這件事確實是沒聲張,也確實是讓全軍營的人都知道了。
將士們念起皇后,都說:
「那不會是菩薩吧。」
「還是皇后娘娘仁善。」
「聽聞這次江南水患也是皇后娘娘出的力。」
「回去便讓我家里人也立個生祠。」
條件雖然已經改善,但我還是讓士兵佯裝吃不飽穿不暖的模樣。
胡戎也知道景朝皇上克扣軍餉,卻潛伏不動,估摸很快就會有大動作了。
既然如此,不如將計就計,讓他們以為我們的確虛弱不堪。
十二月,大漠大雪紛飛。
我踏進營帳,看見應馳正負手而立,望著墻上掛著的一件披風發呆。
那披風已經很舊了,應馳每次出征都會披著它,也沒見換過。
「應大人。」我行了一禮,「您叫我?」
他擺了擺手:「大漠進入雪季,胡戎不會放過這次機會,必定發起總攻。到時你代我鎮守總營,我隨軍出征。」
我愣住,有些遲疑。
應馳已經轉過頭:「這次勝了固然好,但即使我敗了,戰死沙場,也會狠狠撕下胡戎一塊皮肉,讓他們元氣大傷。
對付撤退的胡戎軍該用什麼手段你比我清楚,后面的事情就交給你,你能做到吧?」
我抿唇不語。
這一戰,勝了當然好,但如果敗了,應馳就相當于把所有功勞都推給我——又或者,他想要我接手他的位置,名正言順地接手應家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