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個沒拿穩，盒子掉在了地上。

里面的東西也隨即掉了出來。

是布滿皺紋的兩雙手，一雙大些像是男生的，一雙小些應該是女生的。

「她不會有戀手癖吧？」

「楠姐，保護好自己的手。」

「楠姐，要不咱先撤，回去沉淀一下。」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知道，這個不能動。」我誠惶誠恐地道歉。

榮姑娘好像沒有生氣，她撿起地上的一只手，將它放在我的臉前，強迫我睜開眼睛看。

「好姐姐，你知道這是誰的手嗎？」

「不知道。」我誠實地搖頭。

她偏過頭，湊近我的耳朵，冰冷的語調響起，如同十二月的飛雪。

「這是我父母的手，我親自割下來的。」

我被她吐出的氣弄得有點癢，不自覺地抖了下身體。

「好，我知道了。」我說。

「沒了？」榮姑娘似乎沒有想到我會這樣說，她有些不可思議地凝視著我的表情，像是要在里面找出一絲破綻。

「只是人手啊，我剁的，我手起刀落剁了我父母的手啊。」

她這次拔高了聲調，還模仿著自己當時的樣子。

「嗯，我知道了。」我再次點頭。

「啊，不，你怎麼不害怕呀？」

「我為什麼要怕？」我一臉茫然。

榮姑娘：「我親自剁了自己父母的手，你不覺得我很冷漠很可怕嗎？」

「可是他們殺了自己的親閨女，這豈不是更冷漠，更可怕？」我說。

榮姑娘動作一頓，轉而低下了頭。

「是啊，他們那天就像變了一個人，非要我死不可。」她的聲音幾乎輕不可聞，「我明明是他們的女兒啊。」

是啊，我明明是他們的女兒，為什麼他們要拋下我？

榮姑娘的父母是這樣，我的父母也是這樣。

或許我們都要承認，父母沒有那麼愛自己。

我的目光與榮姑娘對上，極盡認真且清晰地說：

「榮姑娘，這世上人與人之間緣深緣淺，父母也是一樣，他們的愛夾雜著許多奇怪的東西。他們一邊愛你，一邊又被封建禮教所困，他們自己不承認，但是我們要明白。」

榮姑娘身體有一瞬的怔愣。

良久，我聽見她說：「你倒是通透。」

30

黑夜即將到來之前，我因為毒性發作暈倒了。

我做了一個夢。

夢到了我的爸爸媽媽。

奇怪，我已經好久都沒有夢到他們了。

我夢到從前的自己拉著媽媽的衣角小心翼翼地懇求：

「媽媽，你別拋下我好不好？」

「楠楠會很乖的，楠楠以后都不生病了，你別拋下我好不好？」

可媽媽沒有留戀，她甩開我的胳膊跟爸爸一起走了，獨留我一人在雨中哭泣。

我走上前，第一次擁抱住了曾經那個無助的自己。

我告訴她：

「姜楠楠，別害怕，即使這世上所有的人都不愛你了，你也要自己愛自己。」

「要想救人，唯有自救。」

「這世上還有許多美好，等著你。」

31

我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上午了。

【叮咚，目前游戲進度為第三天，今夜十二點存活玩家即可離開。】

我躺在榮姑娘的床榻上，手背上被蚊子叮咬的地方，已經被人敷上了草藥。

「榮姑娘，謝謝你救了我。」

我從床上坐起來，對屋內倒騰草藥的榮姑娘誠懇地說道。

「別謝我，我沒有救你，其實那是毒藥，很快你的傷口就會潰爛腐敗。」

榮姑娘將雙手彎曲放在臉側，然后把嘴張得很大，裝出兇神惡煞的模樣嚇唬我。

「你不會的。」我認真地看著她。

「你怎麼知道我不會？」榮姑娘冷哼一聲，滿臉不屑的樣子。

「因為你是個好姑娘啊。」

「少拍馬屁。」榮姑娘動作一頓，繼而又打趣道。

「這里是一張救命的藥方，你拿著或許有用。」榮姑娘從袖口中掏出一張藥方。

我接過那張單子，上面寫著「當歸、生地、獨活、防風，今夜子時前以穿山甲為引。」

「謝謝你，榮姑娘。」

我與榮姑娘告別，拿著解藥匆匆趕回廂房。

32

回到廂房時，9527 只剩一口氣吊著了。

他看到我進來，眼睛登時亮了起來。

「你……回來了。」

他氣若游絲地和我說話。

「嗯。」

我蹲下身子查看 9527 的傷勢。

因為沒有消毒，他的眼窩處整個都壞死掉了，腐肉流膿，潰爛一團。

我拿出榮姑娘給的膏藥，直截了當地道：

「你先替我解開手環，我就給你敷藥。」

「楠楠，我根本……沒有力氣抬手了，你給我敷藥，我保證傷好以后肯定給你解手腕。」

9527 強撐著一口氣，斷斷續續地和我說完。

看他的樣子，半只腳都已經踏進鬼門關了，和我說話都費力，更何況解手環呢。

我覺得他說得也有道理，斟酌再三后，還是決定先將藥給他敷上。

他中毒時間太長，加之又受了傷，抵擋不住藥性，沒多久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33

等他再次醒來，已是深夜了。

「9527，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我扶他起來，耐心地詢問著。

「已經好多了，姜楠楠，謝謝你。」

9527 眉頭輕挑，僅剩的一只黑眸微微瞇起，眼底有我看不懂的情緒。

「你現在可以幫我把手環解開了吧。」

我伸出手，晃了晃那套在我手腕上的鐵環。

9527 的面容一半在燭火下，一半在陰影里，晦澀不明的神情，嗓音憊懶而疏淡。

「姜楠楠，你很善良，可善良恰恰是這個游戲里最不需要的，剛好我就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