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我原就說好,太子殿下起復之日,便是我給你和離書之時。」
「你我空有夫妻之名。」
「你所愛的,從來都是太子殿下。」
我怔怔地坐在棋盤前。
薛長亭垂下眼:
「前些日子,是我卑劣。」
他從袖中抽出一封書信遞給我。
「這是早便該給你的,你簽過章,便與國公府再無干系。」
我望著上面的「和離書」三個字。
不知為何,一陣胸悶。
「這是一份路引。」
薛長亭又遞給我一個信封:
「里面還有一份地址。」
「本該我陪你同去,但近來我實在繁忙,將來……」
「將來你若想記起一切,便照信中地址去找信中人。」
他扯下隨身的玉佩:「看到這個,他會幫你。」
遞過玉佩,他又給我第三封信。
「這是一些銀票,田宅地契。」
「你的嫁妝不少,卻不便攜帶,姜家產業也多在京中。」
「這些銀票,各地可兌,地契亦遍布全國。」
「有朝一日,你若不想留在京中,或許用得上它們。」
我望著棋盤上的三封信,一枚玉佩。
突然就明白了:
「是有什麼事要發生了,對嗎?」
薛長亭并不隱瞞:
「滿滿,我與太子爭到如今,必有一傷。」
「這兩日,你收拾行裝,先回姜府。」
「你父兄在朝中中立,無論誰勝誰負,都不會波及姜家。」
不等我開口,他又道:
「你不必因此愧疚。」
「和離書,是你我婚前便說好的。」
「銀票和地契,你嫁來國公府這麼久,應當給你的。」
「解蠱,更是我作為……」薛長亭頓住,釋然笑了笑,「作為摯友,應當幫你的。」
我胸口的悶脹突然變成密密麻麻的酸澀。
想說「不是」。
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不是夫妻,不是摯友。
那是什麼呢?
「滿滿。」薛長亭仍舊溫潤如水,「我就一個要求。
」
他起身,在我身前半蹲,握住我的手。
「若我敗了,若你解了蠱,記起謝承淵,決意回到他身邊。」
「你能不能……」
他望著我,那樣虔誠,那樣專注:
「多愛自己一點?」
23
我記起更多事情了。
薛長亭送我回姜府,我望著他遠去的馬車,久久挪不開步子。
與謝承淵的過往一幀一幀地往腦海里跳。
甚至似乎不用解蠱,我就記起了全部。
只是記起越多,我心中越發平靜。
沒了曾經的纏綿悱惻,也沒了那些痛徹心扉。
回到家中后,消息反倒更加靈通。
父兄議起朝事,并不避諱我。
薛長亭上書,太子謝承淵與北境羌族勾結。
羌族送他幾場勝仗,幾筆金銀。
他早已與羌族人簽訂合約。
待他登基,拱手送上北境三十二城。
謝承淵極力否認,斥薛長亭血口噴人,其心不軌。
更直指其在嶺南半年,才真正與外族有染。
卻惡人先告狀,蓄意謀害儲君。
兩人皆有人證物證,一個被押入大理寺,一個被禁閉東宮。
「陛下因當年的冤案對太子心有愧疚,此次會慎之又慎。」
「世子糊涂啊,合約書上沒有太子寶印,大可說是偽造。」
「人證亦是他曾經的心腹,如何能讓人信服?」
「殿下畢竟太子之尊,更不可能對他嚴刑逼供。」
「倒是他在大理寺獄……」
父兄說起來連連搖頭。
又問我:「和離書可簽好了?」
「莫要等事到臨頭再送官府,于你的名聲……」
我起身便走了。
我是不信的。
從前在太學念書,太傅就屢屢夸贊薛長亭聰慧。
夸得太多,引得一幫子弟看他不慣,常常讓他為難。
我才不信他就這點本事。
說起太學……
我忍不住問春柳:
「你知道……我和你家公子,是怎樣認識的嗎?」
春柳困惑地搖頭。
我拍拍腦袋。
怎麼……想不起來了呢。
但我所料的,并沒錯。
北羌王子進京,大鬧宮廷。
稱朝廷不認太子親手簽下的合約,便十倍奉還當年給太子的金銀。
更詳細指明每一筆金銀的用處。
如此,又引出當年的廢太子案。
兩位皇子和貴妃,到底是不是太子所害?
當夜,陛下傳謝承淵入宮。
當夜,謝承淵反了。
24
其實謝承淵的太子之位,一直還算穩固。
他母親早逝,卻是陛下唯一一位嫡妻。
當年的廢太子案,謝承淵曾經問過我:
「滿滿,你信我嗎?」
我無比堅定地點頭。
貴妃再受寵也只是貴妃。
他怎麼會做那麼蠢的事呢?
如今看來,當年蠢的人,是我。
京城亂了,父兄匆匆入宮。
我陪阿娘一起等著。
院子里靜無人聲,院子外火光沖天。
誰都不知結局會是如何。
一直到了天光微亮,管家一臉喜色地來報:
「老爺回來啦!老爺回來啦!」
我和阿娘匆匆往前院去。
也不知是在哪個轉角,后頸一個重力落下。
我眼前一黑,沒了意識。
25
再次醒來,竟是在一處山洞中。
睜眼就是謝承淵。
夜深了,山風呼嘯。
他蹲坐在篝火邊,正在往里添柴火。
見我醒了,彎眉笑:
「滿滿,餓了吧?想吃什麼?」
「野豬還是野兔?」
我一時竟有些恍惚。
「還是野兔吧。」謝承淵拿起一旁備好的肉。
放在火上:「滿滿最喜歡孤烤的野兔。」
「可惜今日沒找到蜂蜜。」
「罰孤改日再給你烤一只。」
我掐了自己一把。
宮變,火光,靜謐的后院,后頸的鈍痛。
一點點回到腦中。
謝承淵出現在這里。
謝承淵……敗了。
「滿滿,你還記不記得你十四歲那年,眼饞明昭那件狐裘披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