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沒當回事。

如今世道，妻離子散者眾。

妻不見夫，子不見父的事很常見。

就連我自己，六年的時間只見了阿勝一次。

我家長生更是出生到五歲多才見過爹爹。

我轉身要離開，胳膊被扯住，女乞丐笑得一臉討好：「娘子，你可見過畫像上的人？他是我官人。」

我隨眼一瞟，卻是一震：「你是方……」

女乞丐正是阿青的妻子，她一直沒放棄。

得知阿青已經回了桑村，她大哭：「阿青，我終于找到你了！」

她回到桑村后，和阿青又收養了五個孩子，一度達到十五個。

長生又羨慕起來。

「阿娘，爹爹什麼時候能再回來看我們？堂哥堂弟們都有爹爹、阿娘。」

我遙望南方：「快了。」

臨安府的官家新君換舊君。

新帝比較有血性，上位后狠狠打壓了一批支持投降金人的大臣。

阿勝也被重新起用。

只是，七歲的流放生涯，讓他白了少年頭。

即使他頭發干枯變白，額上道道皺紋，但是他能回家，我已經要感激上蒼。

阿勝要去臨安府聽用。

臨行前，我們再次去了阿青那里。

書聲朗朗，是阿青又在教孩子們讀書了。

阿娘和嫂子提出，她們想留在桑村，讓侄子跟著阿青讀書。

三哥幫她們選了地基，幫著她們蓋了房子。

哥哥也被啟用。

但是他想留在北方。

在北方，與大哥一樣的武將們，用自己的身體筑起了一道防線。

哥哥的信也來了，他不想回京，想繼續留在北方打金人，建功立業。他給阿勝寫了一封長長的信，是他總結的《抗金十二策》，讓阿勝看看，挑著能用的獻給新帝。

17

阿勝流放期間，斗志并沒有被磨滅。

不僅如此，他還通過書信聯系，結交了一群有志之士。

他們大都年輕，熱血仍在。

阿勝舉薦他們去科考，一起在朝堂上奮斗。

阿勝的官位越來越高，他卻每日最多不過兩菜一湯，家有余銀，他就用來建善堂，幫助那些老弱婦孺。

他每每嘆息：「可惜阿娘沒享到一天的福。」

阿勝一直沒放棄尋找外祖母和姨母，說她們是阿娘的親人，他沒機會孝敬阿娘了，如果能孝敬外祖母或姨母也是好的。

然而不管是阿青，還是派出去的人，都沒找到她們。

在這亂世，兇多吉少。

阿勝官場得意，長生在應天府的官家子弟中卻被人瞧不起。

人前，他們尊他是參知政事府大爺，背后，卻是嫌棄他長于婦人之手，沒正經上過學，嫌棄他長居鄉下，沒見過世面。

國舅爺府上辦馬球會那天，我們也被邀請在列。

幾個少年強拉著長生打馬球。

阿勝哪里會打馬球，他連馬都沒騎過。

故而一上馬，他就嚇得丟掉馬鞭抱緊鞍橋，被人救下來之后，長生一直被人指指點點。

馬球會之后，長生更是成為應天府人的一大笑談。

我想去安慰長生，卻見到他正在書房看馬球的書。

我問及馬球會的事，長生表示：「沒關系，我不會騎馬，不會打馬球，但是我可以學。」

看到長生并不氣餒，我放下心來。

果然，隔日長生就讓他爹請了馬術師進府教他打馬球。

等到中秋節國舅府再邀打馬球，有人嘲笑長生不會。

長生當即上場，英姿勃發，當場打臉那些嘲笑他的人。

他得來的彩頭，一個淡紫色的玉圈，送給了我。

一時間，那些瞧不起我的官眷們，隱隱投來羨慕的目光。

回府之后，我正想找長生談談，讓他莫要把太多精力放在馬球上，卻見長生讓下人把打馬球的用具都收起來了。

長生說：「馬球，玩樂而已，淺嘗輒止就行，我的學業要緊。」

阿勝要幫長生找名師，長生卻笑拒：「爹爹，我已經找好了先生。」

18

原來，長生已經拜在陸老的名下，成為他的關門弟子。

陸老早年桃李滿天下，已經十余年不收學生。

長生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讓陸老破例收他為徒。

消息傳出去，來找長生的帖子立時多了很多。

長生卻以學業太重為由，一個也沒有理。

陸老名氣大，脾氣也大，長生卻說陸先生有大才，常常稍微點撥，就讓他受益良多。

他跟著陸老讀書三年，就中了解元。

消息傳來，我大喜。

那天阿勝卻皺著眉頭回來，讓我和長生去桑村。

長生不肯走，「爹爹流放時，我們一家人分離。如今又要分離！爹爹遇到了什麼難事，不如說出來，我們一起解決。」

阿勝看我和長生都不愿躲去桑村，只好撿著能說的告訴我們。

大概就是官家并不是太上皇的親子，故而登基已經八年余，太上皇仍把持著手中的部分權力不肯放手。

官家想要北上，想要打金國，太上皇不讓，故而在阿勝的建議下，官家準備帶著忠心的臣子們演一出戲。

阿勝擔心會連累我和長生，讓我們先躲一躲。

長生卻說：「爹爹，長生馬上十六，先生說我明年春可以下場，到時我們父子一同上朝堂，愿意為爹爹分憂。

」

阿勝看我娘倆堅定，也沒有再勸，只是那一天，他讓我把家里細軟，派人送去桑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