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想著,等她死了,買副上好的棺材,風風光光地下葬。
如今,卻不得不拿出來了。
她摸著銀子,心疼得直掉眼淚,可她沒有辦法,她不能耽誤了她的耀祖呀。
她咬咬牙,揣著銀子去西街,把鐲子給買回來了。
狀紙剛寫好時,婆母回來了。
「蕓娘,你看這是什麼!」
我扭頭一看,喜極而泣:「呀!我的鐲子!」
婆母神氣地笑笑:「你看看,我就說你沒好好找吧?我回家去,灶頭柴房都翻了一遍,你猜怎麼著?叫你給落在床底下了!你這孩子,這馬馬虎虎的性子得改改了!」
她的語氣,頗有幾分嗔怪的意思,不明就里的,還真以為她是個舍不得罵媳婦的好婆婆。
我心里感慨,她割了那麼大一刀肉,居然還能裝。
真是厲害呀。
我接過鐲子,啜泣著抱住她:「母親,您真好,謝謝您,以后,我再也不這樣馬虎了!」
誤會一場,街坊鄰里都松了口氣,紛紛賀我找回心愛之物,笑我粗心。
唯有幾個大嬸,偷偷摸摸地議論:「嘖,蕓娘怎麼找都找不到鐲子,她一回來,就找到了。」
「可不是嗎,到底怎麼回事兒,只有她自己清楚。」
婆母維護了一輩子的好名聲,似乎有點松動了呢。
不過,這回婆母沒有聽見人家議論她,高高興興地領著我回家了。
她心里難受得很,十分想罵我,最后還是憋回去了,只嗔怪道:「蕓娘,以后這種事,就不要小題大做,鬧得人盡皆知了,咱們黃家是書香世家,要臉的。」
黃家的臉跟我有什麼關系。
我心底嗤笑。
卻溫柔回應:「這次事關母親的遺物,我就急了一些,以后,再也不會了。
」
06
翌日,我以挑黃豆的理由,出了門。
暗巷里,西街酒館的老板娘迎面向我走來。
「蕓兒!」
她將一封銀子塞給我,咬牙道:「沒想到你婆母當真會偷了你的鐲子,昨日你告訴我時,我還不相信呢!她美名在外,想不到竟是這樣的人!」
我苦笑:「放從前,我也不相信呢。」
我取出三十兩銀子給她:「玉姐姐,拿著,說好一人一半的。」
她氣惱地給我推了回來。
「我還能真要你的銀子不成?蕓兒,你把我程玉兒當成什麼人了!」
我見推辭不過,只好取出來十五兩給她:「這十五兩,你總該收下吧。」。
程玉兒是我出嫁前,在西街賣豆腐認識的。
那時候她也尚未嫁人,常常把攤擺在我旁邊,賣賣針線,沒有生意時,便與我聊天。
一來二去,成了惺惺相惜的朋友。
昨日婆母賣掉我的鐲子后,我就去找她,請她贖回了我的鐲子。
又告訴她,用不了多久,我婆母便會來找她,到時候,就六十兩賣給她,賣的錢,我們一人一半。
為什麼是六十兩?自然是因為,我早就知道婆母藏了五十兩的棺材本啊。
她不仁,可不能怪我不義。
程玉兒跟我推來辭去,還是把銀子塞給了我。
「我不缺錢。倒是你如今懷著胎,日子又不好過,把錢留著吧,會用得上的,就當是我給孩子的。」
我推辭不過,只好先收下,眼下的確是用錢的時候,等以后我手頭富裕了,便還給她。
程玉兒瞧著我,嘆了口氣:「蕓兒,我本以為,你嫁給了讀書人,日子該比我好得多,沒想到,也過得這樣難。」
她這個「也」,實在耐人尋味。
她男人是酒館老板,不缺吃穿,也不缺銀錢,她怎麼會過得不好呢?
「玉姐姐,陳家人對你不好嗎?」
「沒有,沒有。」
她搖了搖頭,不愿意再說下去。
家家戶戶,誰沒有些腌臜事兒啊,她不說,我也不好問。
「會好起來的,玉姐姐,咱們都會把日子過好的。」
「嗯。」
她握住我的手:「以后那老娼婆再敢欺負你,你只管來找我,我絕不會坐視不管。」
07
黃耀祖出去吃酒,第二日才回來。
婆母不敢告訴他發生了什麼,蔫蔫的,干活干得有心無力。
只是,這幾日我性子轉變,還是叫她起了疑心。
黃耀祖回來以后,她小聲同他嘀咕:「兒啊,我瞧著,蕓娘怎麼跟從前不一樣了呢?」
黃耀祖嗤道:「有什麼不一樣?不還是那副死樣子。」
「不是,我是說,她好像發現什麼了,總覺得,她對我沒有從前那樣敬重了。」
「嘶,你這樣一說,我也覺得有點兒了,這是為什麼呢?」
我躲在后面,聽得清清楚楚,知道這樣的日子不能長久,還是得早些與黃家割席才行。
只是眼下,我還得敷衍過去。
我打開門,推著我的豆腐車走了出去。
「母親,耀祖,我出攤了。」
我溫柔一笑:「眼看著天就要涼了,希望生意能好一些,等掙了錢,給耀祖縫一身新衣裳,再給母親買對金耳環,咱們一家子,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
婆母和黃耀祖聽見我這樣說,心里熨帖了不少,各自對了個眼色,覺得剛剛想多了。
婆母連忙笑道:「好好好,蕓娘,你路上小心點,啊。」
「知道了,母親。」
我推著豆腐車出門,回頭時,見婆母喜滋滋地摸了摸耳垂,已經在幻想她的金耳環了。
還想吸我的血呢?癡人說夢。
08
我賣豆腐,賣的是調過味的辣豆腐。
這是我娘傳給我的手藝,辣醬的配方,只有我一人知曉,別家把我的豆腐買回去,研究一年半年的,也研究不出我的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