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家里沖出來,對著大街就開始哭。
「家里進賊了!我的鐲子丟了!」
鄰居們聞聲,急忙撂下手中的活,跑過來問我:「黃家媳婦,這是怎麼了?怎麼哭得這樣傷心?」
我抽抽搭搭,哭得快要暈過去一般:「我母親留給我的玉鐲丟了,出門前,我明明就放在枕頭前的,這一回來,就不見了!」
「哎呀!這可怎麼好?黃家媳婦,你好好找了嗎?」
「找了,真的不見了!家里恐是遭了賊了!」
我嗚咽著,抓起一位大娘的手:「嬸嬸,你們也快回家瞧瞧有沒有丟東西!這賊可了不得啊!」
我這話一說,鄰居們都亂了套了。
大家雖是平常人家,沒什麼值錢的物件,可多多少少,還是有一些米糧錢,要是被偷了,可就不得了了。
于是紛紛招呼自家男人,去看看家里有沒有丟東西。
恰逢此時,婆母買菜回來了。
她邁著輕快的步伐,哼著小曲兒回家,瞟見家門口擠了一堆人,納悶兒地湊進來。
「怎麼了?怎麼了這是?喲!蕓娘,你干什麼呢?」
我哭得接不上話,一個大娘回她道:「耀祖他娘,你家遭了賊了,蕓娘母親留給她的鐲子叫人偷了!」
婆母一聽,瞬間臉色大變。
「啊?」她方寸大亂,額頭上滲出冷汗,急忙來拉我。
「蕓娘,你好好找了嗎?走,咱們回家找找……」
我偏不肯跟她走,死死拽著大娘的手,又哭又鬧:「我找了,怎麼也找不著,那可是我母親留給我唯一的嫁妝啊,我不想活了!」
大娘急忙抱住我:「黃家媳婦,可不敢說這種話啊!」
她想了想,納悶道:「我自中午那會兒,就在門前坐著,并不曾見什麼人來,總不能,是自家人偷的吧?」
此言一出,婆母嚇了個半死。
不過,她在遠近都有賢惠的美名,鄰居們紛紛搖頭表示不可能。
唯有一個和黃家做了二十年鄰居的大嬸,在后面翻了個白眼,撇了撇嘴道:「那可不一定。」
婆母聽見了,急道:「何家的,你這是懷疑我啊?」
大嬸冷笑:「我又沒說是你,怎麼自個兒記著認領呢?」
眼瞅著要吵起來,鄰居們又連忙勸架。
「何家嬸子,你少說兩句吧!」
「耀祖他娘的為人,咱們都是知道的,她不可能干偷挪媳婦嫁妝這種事。」
婆母見這麼多人為她說話,稍稍冷靜了一下,又來拉我的手:「蕓娘,咱們回家去,興許落在哪兒,叫你忘了呢?」
她還想騙我回去。
我嫁入黃家之前,戴了不少首飾。
成親一年,莫名其妙丟了許多。
當時我問黃耀祖母子有沒有看到我的鐲子,還被黃耀祖訓斥,說我連自己的東西都不知道好好放著,丟了就懷疑家里人。
黃耀祖可是讀圣賢書的人,我對他篤信不疑,被他這樣一罵,真就以為是自己的錯,什麼話也不敢說了。
如今,婆母又要故技重施了。
我可不會再給她機會。
我只當聽不見她的話,大鬧著:「這個殺千刀的賊人,我不會放過她的,我要報官!」
婆母聞言,快要急死了。
「蕓娘,這麼點小事,何至于呀,咱們再回家……」
「那可是我娘留給我唯一的念想啊,要是找不回來,我也不活了!大嬸,你家侄子不是在衙門當差麼?你帶我去見他!」
大娘點了點頭:「報官是對的,賊人偷你的鐲子,無非是為了錢,他要錢,就必得把鐲子賣出去,官府神通廣大,沒有找不回來的東西。
不過,此時天色已晚,衙門已經關門了,咱們明日一早再去。」
鄰居們紛紛點頭。
婆母立在一旁,幾乎嚇破了膽。
05
我去了大娘家,請她侄子幫我寫狀紙,婆母試圖勸說我算了。
我根本不聽,捂臉嚎哭:「娘啊,我對不起你啊!
「娘啊,我一定不會放過那偷鐲子的賊,叫我捉住,一定要她吃牢飯!」
婆母在焦躁得要發狂。
要讓她跟我承認是她偷了鐲子,那等于把她扔在大街上扒了褲子。
可倘若我真的報官,官府查出來是她偷了我的鐲子,那更完了。
有一個盜用兒媳嫁妝的母親,黃耀祖將來會遭千夫所指,莫說做官,怕是連科舉,都會被除名,那他的前程就被她給毀了。
婆母急得頭發都白了幾根。
我在大娘家嚎哭的時候,她偷偷出了門,拉下臉,找姨母借了二兩銀子補上,跑去當鋪,想把鐲子贖回來。
那當鋪老板頭也沒抬,蠻不在意道:「那鐲子已經賣出去了。」
婆母大驚失色,連忙問他賣給誰了,老板倒也坦誠,真告訴她了。
她又揣著銀子,跑去找買鐲子那人。
我的鐲子,是被西街一家酒館的老板娘買下的。
婆母去時,老板娘正戴著鐲子剔牙。
「什麼?要買回去?這鐲子我可是很喜歡呢,你要買回去,那最低得六十兩銀子。」
婆母嚇壞了:「六十兩?你搶錢呢!」
「愛買不買。」
「不不,老板娘,您再少些……」
「你要買我的心愛之物,那就一文都不能少,否則,免談。」
老板娘扭了扭腰,上樓去了。
婆母只帶了十兩,還差五十兩呢。
她別無他法,罵了一句奸商。
回家后,躲在房間里,從床板底下掏出了一封銀子。
那是她攢了一輩子,一文一文,給自己攢的棺材本,正好五十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