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上輩子那種被踩踏的疼痛和恐慌夾雜的可怕感受。

我用盡全力地向外推他。

「你惡不惡心，崔照？」

「你欠我一條命。」

「我只但愿永生永世，都可以不要見到你！」

23

這話沖口而出。

話音剛落。

崔照一動不動，緊緊地看著我。

瞳孔放大，然后猛地嘔出了一口血。

一柄劍從他的身體里穿過——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

像終于失掉了所有力氣。

輕飄飄地倒了下去……

崔照死了。

我終于反應了過來。

我慢慢抬起了頭。

看見了那個我等了好久好久的人。

崔淵。

他站在我的面前，風塵仆仆，但是完好無損地站著。

右手提著劍。

左手拿著一個厚重的包袱。

里面裝著的……是西南王的頭顱。

他說了我們見面后的第一句話。

「林令微，我回來了。」

他低下頭，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崔照。

嘴角扯了扯，半晌。

不知是怎樣的情緒，語氣很低。

「奇怪，我好像上輩子……」

「就想殺了他了。」

他向我伸出手，將我緊緊攬住。

我跟他走出將軍府。

這才發現。

因為崔淵已經將西南王殺死，叛亂無主，京城的騷亂自然而然也就歸于平息。

暴動被鎮壓。

趁機搶劫的流民被押送官府。

外面雖然仍能看出混戰過的痕跡，但已經安靜了下來。

當崔淵拉住我出來的時候。

許多人看向他。

許多人議論起來。

「這就是崔淵嗎？」

「是啊，奔襲千里，斬殺叛賊的崔將軍。」

「要不是他，這上京的暴亂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崔家復起，估計就在指日之間吧……」

一個小孩子躲在父母身后。

他拽著長輩的衣袖，怯怯地、小聲地問。

「崔淵， 你救了我們，是英雄，對嗎？」

英雄。

崔淵自西北回到上京， 經歷了崔氏抄沒、全家變賣的動蕩起伏， 這二十多年的人生。

人們畏懼他、遠離他、看輕他。

卻從沒有人給他道一聲謝。

而今他從泥沼中， 終于一步一步站了起來。

他笑了笑。

揉了揉男孩的頭發。

「我不厲害， 只是有人把從深淵中拉了起來。」

而后有人給他牽來了馬，輕聲說道：

「圣上請您入宮，商議一下崔家平反的事情。」

崔淵回過頭來，輕輕握住我的手腕。

把一塊青色的龍紋玉佩交到我的手上。

那塊崔家人的信物。

他望著我：

「令微，等我回來！」

他打馬飛馳而去。

我想起幾個月前，我在京郊， 也是這樣送別他的。

那時我們仍前途未卜。

而今我可以笑著可以和他喊道。

「崔淵， 我等你回來！」

番外 崔淵

01

第一次見到林令微， 是我剛從西北邊塞回來，進了上京的官場。

擔任監察御史的職責。

那時候因為在軍營的歷練，難免行事上有一些嚴酷冷厲的作風。

聲名并不是多好。

甚至有人給我起了活閻羅這樣的名號。

最嚴重的一次。

我在查一起貪墨案的時候，得罪了某個位高權重的權貴。

他不僅找人暗中刺了我一劍，還在崔府里面放出了秘信。

說我這樣不留情面，遲早要禍害整個崔氏。

我的大哥是膽子小的。

他向來不學無術， 只知吃喝玩樂。

看到這個消息后，他第一反應是把我叫去， 將信紙甩在我的臉上——

「崔淵， 你要是再行事這麼張揚……那、那就別怪我沒有手足之情！」

我被他趕出崔家的那天， 下了很大的雨。

我遇到了林令微。

她從馬車上下來，把竹傘撐了起來。

「你受這樣重的傷，我載你去旁邊的醫館吧。」

她離開的時候， 語氣依舊清冷。

「你看，我名聲也不好。」

「那又怎麼樣呢？」

整個二十多年來， 許多人把崔淵這個名字當成一柄利劍。

似乎第一次有人真的站在我這里。

想到我如何。

后來我去了江南，查完了貪墨案。

不久， 崔家出了事。

沒有人再想管這個爛攤子。

于是我從大哥手里接過了崔家的掌事權。

02

我知道， 崔家覆滅后， 皇帝便已經對我們這一族沒有了興趣。

除非我們能給他帶來極大的利益。

于是京城騷亂，我付出了很大的代價，抓住了位于暗中的西南王。

這一場暴亂終于可以結束——

可當我要回到宮中復命時， 卻看到一個女子躺在道路中央。

她的血流了很遠。

周圍圍了許多人。

我應該直接騎馬走過的，卻莫名停了下來……

慢慢地， 我漸漸看清了她的臉。

林令微。

將軍府那個驕傲肆意的少女。

她孤零零的，脖子以一種奇怪的弧度彎折住。

看起來痛苦又僵硬。

許多人在旁邊議論著——

「死得太慘， 被烈馬直直踩斷了脖子。」

「唉， 你們知道她嗎？被自己未婚夫拋棄了……」

「那個崔照吧。」

「上京誰不知道他喜歡三公主啊，拉著三公主就跑了。」

我抬起頭， 聽到了馬蹄飛奔的聲音。

崔照終于來了。

但是已經太晚了。

03

這是我最后悔的一件事情。

我為什麼要這麼輕易放棄？

崔照、崔照、崔照……

直到我把劍捅入他的身體時， 他依然固執地不肯相信。

「林令微死了，她怎麼可能死？」

他從馬上滾下。

摔得狼狽不堪。

周圍的人給他讓出一條道路。

看著他跪在地上，匍匐著往前爬。

慢慢地、一步一步……

爬到林令微的尸體前。

我那是第一次看到崔照崩潰的樣子。

比起我，除了崔家沒落的那段時光，他的人生要順遂得多。

他是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兒子。

京中人人欣賞的得意公子。

他以為自己和柳含雪青梅竹馬。

在上京里面聲名絕佳， 才子佳人。

本應該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可當他真的跌倒深淵時，卻是那個他最不上心的人把他拉了起來。

而今。

這個人不要他了。

崔照吐了一口血。

竟然沖我笑了笑。

「沒關系。」

「我和令微下輩子也會在一起。」

「崔淵，你贏不了我。」

他似乎覺得他看透了我的心事。

于是我又給了他一劍。

「癡人說夢。」

-完-

萌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