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看顧我長大的嬤嬤看了我一眼。
提醒了一句:「小姐,將軍和夫人那邊正生著氣呢,你小心些……」
上一世,他們對我花了重金買回崔照的行為相當不滿。
尤其是母親。
她干了一輩子買賣,最講究物有所值。
在她眼里。
天下男人千千萬,可金子哪是能說來就來的?
為此,她和我冷戰了有幾個月。
想到這,我要侍女把崔淵帶下去。
自己走去了書房。
這才知道,嬤嬤為什麼說要我小心點。
原來有人大手一揮,甩了將近一千金豪買崔照公子的傳聞已經鬧得沸沸揚揚。
他們以為,這人是我——
阿娘朝我扔來了一個硯臺。
咬牙切齒地看著我:「林令微,一天不打你就上房揭瓦,以前你要追那個姓崔的我不管,但你花老娘一千兩黃金去做舔狗,老娘跟你勢不兩立!」
我娘是有點暴脾氣在身上的。
要不怎麼能治得我爹服服帖帖呢。
我一個側身,輕輕一躲后把硯臺拿到手里。
抬起臉,眨了眨眼睛。
「不是一千金,是三十兩銀子。」
「也不是崔照,是崔淵。」
「崔淵?」
這次,驚訝的是我的父親。
他帶兵殺敵幾十年,不僅掌握整個京城的守衛布防。
年輕時也曾駐守邊關,和外敵交過手。
現在邊城的許多將領還依然是他的學生。
因此聽到崔淵的名字,父親倒并不陌生。
他沉默了一瞬。
慢慢開了口。
「他是潛龍在淵,未來如何,恐怕深不可測。」
上一世,我拜托父親讓崔照去了他下面的軍營,做了一個參謀。
因為父親的照顧,再加上崔氏祖上畢竟還是世家大族。
因此也算是立了幾次功。
圣上開恩,讓他在仕途上走出了一條道路。
而這次……
我和父親對看了一眼。
竟然想到了一起去。
林大將軍沉思片刻,抬起手敲了敲桌子。
「好。」
「崔淵的話,就跟在我身邊吧。」
「軍營里面,這些事情,我還算說得上話。」
這也是我來找父親的目的。
崔淵這輩子,總算不用去那個沉寂陰暗的鎮府司——
從尸山血海中,搭上半條命爬去山巔。
他這次,可以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往自己的道路上前行了。
13
想到這,我突然很想見到崔淵。
把這個消息告訴他。
于是一溜煙跑出了書房。
侍從說給他在后院備好了一間臥房。
我知道位置。
那是上輩子崔照住過的地方。
房間亮著瑩瑩的燭火,窗戶微微搖晃。
門扉虛掩著。
輕輕一推,發出吱呀一聲——
我便看見了……
剛剛出浴的崔淵。
他從屏風后走出來,上身赤裸,水珠似乎還掛在上面,慢慢沿著有力的線條向下流去。
嘶。
這身材。
不愧是騎過馬打過仗的。
我手都伸出去了,又硬生生轉了回來。
干笑了兩聲。
「那個……門沒關。」
崔淵的睫毛緩緩抬起,目光不輕不重落在我的身上。
有一瞬,像是在探查我的情緒般。
不過很快。
他的表情又歸于淡漠,隨手拿起外衫便披在身上。
「門鎖不上。」
「怎麼,出什麼事嗎?」
我這才想起過來的目的——
「崔淵,去拱衛上京的虎翼營如何?那是我爹爹旗下的一支兵,不僅可以晉升仕途,而且……」
我斟酌了一下詞句:「也許還能找到一些崔家復起的線索。」
崔淵自然沒有理由拒絕。
他只是有些沉默。
臉偏過一側去,看向窗外。
聲音低低的。
「林令微,你怎麼……對我這樣好?」
咦。
他的手指蜷起來,像是在有意無意地摩挲自己的指腹。
好可愛。
我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
我說:
「崔淵,我只對我上心的人這樣好。」
14
時間其實已經不早了,屋外是昏暗的夜色。
崔淵的耳尖又泛上了薄紅。
一片寂靜中,偶爾能聽到他幾聲低啞的喘息。
我笑了笑。
剛想開口解釋。
窗框上突然傳來了斷斷續續的輕響。
是石子敲打木架的聲音。
這聲音,我再熟悉不過了。
追逐在崔照身后的時候,我干過不少荒唐事。
甚至翻過崔家的院子。
那時候拿石塊輕擲崔照的窗框,就是這樣的節奏。
是崔照——
我推開門,大踏步走出去。
他果然站在院子里,銀杏樹下。
踩著紛紛揚揚的落葉,月光灑在他的身上,給他鍍了一層朦朦朧朧的銀邊。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從柳含雪那邊跑了出來。
現在。
他好像只是微微抬起頭,望向我。
目光中似乎還帶著一層薄霧般的水汽,嘴角微微揚起。
明明是笑的。
卻讓人覺得苦澀。
「令微,我回來了。」
「你不用花一文錢來買我,我回來了。」
他朝我伸出手。
我這才發現,他整個左手似乎都斷掉了一截。
隨意拿白布裹上,還在稀稀拉拉地往外淌著血……
他說:「你別、別嫌棄我。」
我這才知道。
原來為了從三公主那里離開,他和看管他的侍衛打了一場。
柳含雪花了一千兩金子,自然不愿意這麼輕易地把他放走。
她拿走了玉佩。
然后砍斷了崔照的左手,用腳尖抵住他的肩膀。
迫使他跪在地上。
「你算什麼東西?不過也就臉長得好看一些罷了。」
「一個被抄家奪爵的賤民,真以為我愿意為你花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