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許川青揚起明媚的笑臉,道:「事在人為,三娘的法子好,我自當憑本事去試試。」
他將我的荷包,仔仔細細收在里衣中,道:「即便不成,也怪不到你身上。」
「自當憑本事去試試」這話很是長精神。
于是我斗膽去見了舅舅府上的管事婆子,問她可有什麼能打下手的。
婆子眼尖,這些日子也看得出我是個貧苦出身的,挑得動重活。
她遂告訴我說,舅舅家打理的乃是少將軍府上的一處田莊。
「糧食之類的便罷了,只是雞鴨豬鵝那邊,冬日宰殺時血腥沖天,盛夏日里也不免惡臭,管家的哥兒姐兒的,都不愿意往那邊去。」
我會意,高高興興領了每月初一十五去巡視的活兒。
農家的活兒是我最擅長做的,我自然有心氣兒。
我每次回來,免不了沾一身腥臭,洗刷數遍,仍舊清洗不凈。
靜珂妹妹倒是不嫌棄,邀我去她屋里,將她珍藏的熏香燒給我去味。
她身體不好,常吃藥靜養,愛讀書,寫得一手好字。
我后來認的字,都是靜珂教我的。
她樂呵呵聽我絮叨那些禽畜,饒有興致地道:「等我身子好些了,一定跟著福歲姐姐去看看。」
我忙擺擺手:「妹妹千萬別去,不等看到雞鴨,那鄉間的泥濘路,先得污了你的衣裙。」
靜珂長嘆一聲:「姐姐這份活潑,我真是又喜歡、又羨慕。」
我一怔愣,十指不沾陽春水長大的小姐,居然也會羨慕我什麼嗎?
看她眼眶微紅的可憐模樣,我沒忍住拉起她的手,答應她,等她什麼時候身子大好了,便帶她去看看。
如是,靜珂便破涕為笑了。
我是愛和靜珂相處的,總好過和表哥那種太精明的人碰面好。
04
表哥馮仁輔,由舅舅托關系捐了個芝麻小官,成日在外辦公,大多時候我是見不到的。
在我進府的兩年后,他也娶了個妻。
說來也算高攀,表嫂正是他頂頭上司的閨女。
馮仁輔此前眼里是沒我的。
一直到我管著雞鴨豬鵝等,較先一年產的多了一大半,引起了上邊年豐姑娘的矚目,他才主動來找我說話。
他倒是熱絡,「表妹」長、「表妹」短,又送珠釵玉簪,又送錦帽綾襖的。
「表妹如今出落成了大姑娘,端的是錦心繡口,亭亭玉立一妙人也。」
聽得我汗流浹背,忙說:「表哥謬贊。」
他為我斟茶,滿把握著茶杯,我無從下手,請他放到桌上。
「怎麼,福歲怕表哥嗎?」
馮仁輔說了兩句話,我汗流浹背了兩回。
不等我回話,表嫂便聞著味兒來了。
她一踏進房門,便高聲笑道:「難得靜珂妹妹出趟門,這院里就剩個福歲妹妹,你還就來了。」
聽這話,夾槍帶棒。
我也不傻,請她坐下:「我原該陪著靜珂去的,只是她見我連日勞累,不準我跟著。」
我看她神色,補充道:「我倒是更情愿跟靜珂去的。」
這也是實話,與其爬山拜佛累些,總比見馮仁輔,如坐針氈強多了。
表哥倒是氣定神閑,一邊吃茶,一邊意有所指地問我:「年豐大姑娘可與表妹說什麼了沒有?」
看著表嫂要吃人的面容,我哪敢講實情,便顧左右而言他:「年豐姑娘說,要我秋收前后多去幾趟府里,幫襯幫襯她,她實在忙不過來。」
「她倒只管使喚你,也不見你到了婚嫁的年紀,為你尋門好親事嗎?」
表哥眉梢微挑,滿含深意地看向我。
表嫂借機插話:「年豐姑娘肯使喚,是福歲的大福氣,學的那可都是真本事,總比成日在咱這小門小戶里打轉強。」
雖然她是想讓我離表哥遠些,但這話我是認可的。
年豐姑娘自幼便跟著老夫人,是個極穩妥、周全的大丫鬟。
連少夫人都主動求了老夫人,讓年豐姑娘去給少將軍做妾,可見一斑。
只是說來也奇,這樣大富大貴的好事,年豐姑娘卻終究拒了。
少將軍賞她管家有功時,她居然請愿去和一個無名無姓的小兵過日子。
05
讓年豐姑娘舍了富貴的這位心上人,名叫瑞雪。
瑞雪曾是少將軍身邊的侍衛,后來跟少將軍出征,斷了條腿。
回來后,少將軍體恤下屬,便分派他看管府上的一處玉器鋪子,倒也生意紅火,井井有條。
每月都要報一次賬,所以我是常見他的,只是不熟。
瑞雪和年豐姑娘一樣年輕,生得粉白,眼睛亮得很,笑起來隱隱有一對梨渦,怎麼看,都不像個兵爺。
我起初為姑娘感到不值。
這普普通通的侍衛,斷了腿、沒家世、不富貴,配不上年豐姑娘。
是后來有一回,鵝毛大雪的天,我見他獨自坐在院中的一棵大銀杏下,守著盞老舊的孤燈,在等年豐姑娘。
我是去給年豐姑娘送臘貨的,出來時,夜色已如墨。
我見瑞雪一個斷了腿的人,候了得有一二個時辰,心生可憐,便與他搭話:
「瑞管事,姑娘忙罷了。我已向她通傳你在這兒等她,她說她穿件襖子就來。」
瑞雪抬眸沖我感激一笑道:「多謝秦姑娘,雪夜路滑,當心腳下。
」
我應了一聲,便提著燈籠接著走了。
我尚未走遠,便見年豐姑娘小跑著出來,難得見她這般活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