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嚇得摔了個屁股蹲兒。
「喂,你是謝將軍家的小姐嗎?」
我們就那樣認識了。
從那以后,我經常撅著屁股趴在墻邊,靠著不大的洞口,一跟他聊就是大半天。
比如,「我今天吃了十個餃子,嬤嬤夸我了。」
比如,「你娘也會打你屁股嗎?」
比如,「我爹想納兩個小妾,被我娘罰跪搓衣板了,嘿嘿。」
孟瀾說:「我也跪過搓衣板。」
「為什麼?」
「我娘喜歡釀酒,家里的桃花樹就是用來做桃花釀的,我偷偷跑進酒窖喝醉了,全家找不著我。」
但我不是孟瀾的第一個朋友,他還有個朋友是鐘紹軒。
提到好朋友,孟瀾滔滔不絕,一副自豪的神色。
「紹軒是鐘員外家的公子,他住在我家西邊,跟你一樣都是我的鄰居,他爹經常帶著他來我家做客。」
「紹軒的學問可好了,年紀跟我一樣大,就把四書五經讀完了,我爹總夸他是考狀元的料,將來能當大官。」
「紹軒人也特別好,溫文爾雅……」
在孟瀾的大力吹捧下,這位素未謀面的鐘家少爺,在我心中漸漸成了神話一樣的存在。
后來在孟老侯爺的壽辰上見到他,我便覺得,他果真如傳說中的那樣。
身姿如松,人淡如墨,彬彬有禮。
后來因為搶狗,我跟孟瀾結了仇。
前塵往事忽如一夢,醉里都有桃花釀的香氣。
12
迷迷糊糊中有人抱著我往上爬,我哼哼幾聲,他用手遮著我的臉,說:「外面有光,別急著睜眼。」
待我慢慢適應后,他才把手拿開。
孟瀾風塵仆仆,頭發散亂,臉上沾著灰塵和血污。
我不僅好多天沒洗浴了,臉上的腫痛雖然消了,但還留著紅印子。
再見面,彼此都狼狽至極。
「怎麼跟個鬼似的。」
我們意猶未盡地看著對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接著我圈住他的脖子,在他懷里痛哭出聲。
「別怕,靈兒,我回來了。」
「靈兒!」
我回頭,在淚眼婆娑中望見了許久未見的爹娘。
爹爹鎧甲未脫,娘親笑中帶淚。
初秋的天氣清爽,天高云淡。
皇帝早就失了人心,我爹聽到我和孟瀾的死訊后,義無反顧地站到了睿親王的陣營,也跟著反了。
孟瀾去滁州安撫災民,災民并沒有暴亂,倒是同行的人趁機要對他下手,幸虧他武藝高強,早有警惕,逃過一劫。
我爹坐在太師椅上,沉了沉聲:「我和你娘被發配,靈兒在宮中受了刑,女婿也差點遭到毒手,始作俑者都是皇帝。」
「只要他在那個位置上一日,我們全家永遠沒有安生日子。」
「老子為國戎馬半生,敢對我的家人下手,我饒不了他!」
我病懨懨地趴在床榻上,不能再贊同了。
娘檢查過我的傷口,奇道:「你身嬌柔嫩的,宮里的二十大板能要了你半條命,怎麼看起來并沒有很嚴重?」
我使勁回想著,受刑之前,鐘紹軒好像跟行刑的侍衛交待過什麼。
新帝即位后,第一時間打開國庫,派人下江南救濟災民,孟瀾跟我商議后,捐出了一半家財。
舊帝的頭顱高高掛在城墻上,狗過去也得呸幾口。
「呸,終于死了!」
「呸,姓鐘的狼狽為奸,頭怎麼沒給他砍下來!」
「嘿,姓鐘的不但平安無事,而且官拜一品尚書了,你們說這是什麼世道?」
13
孟瀾給我喂藥時,皺過幾次眉頭。
我借故把湯藥推開:「你嫌棄我了對不對?你就是嫌我變丑了!」
每次我這樣胡鬧,孟瀾就會夸我是全天下最美的女人,再把我親親抱抱舉高高。
晚上同塌而眠,他從身后溫柔地抱住我。
我嚇得急忙抓住他的手:「屁股還沒好,你別胡來。」
他好像本來也沒打算做什麼,腦袋埋在我的頸間,聲音哽咽:「我沒有護好你,才讓你吃了這麼多苦。」
「不過,」他小心翼翼地問,「靈兒,聽到我的死訊的時候,你有難過嗎?」
秋后的夜晚有些涼,他身上暖和和的,靠著很舒服。
我實話實說:「沒有。」
「為什麼?」孟瀾不甘地從床上坐起來,悲傷地快要哭了,「難道你對我就沒有一點點……」
「我知道你沒死,鐘紹軒早就告訴我了。」
我被困宮中時,鐘紹軒假意勸我從了皇帝,實際上帶來了孟瀾沒死的消息,讓我不要放棄念想,還要幫我離開皇宮。
于是我假意與他起了爭執,他跑到皇帝面前巧言令色,將我杖責一頓攆出宮。
他還提醒我:「局勢若有變,謝大將軍一定會提前受詔回京,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若是淪為人質,最受掣肘的就是你爹。」
我當時還不明白他這話的意思,直到睿親王造反的消息傳來,我提前安排假尸體,自己躲進酒窖里。?
新朝廷漸漸走向正軌,鐘紹軒一反往日溜須拍馬的行徑,搖身一變成了治世之能臣。
我的身子慢慢好了,皮膚也恢復得白皙細嫩有光澤,無論淡妝濃抹都是大美人。
在一個秋高氣爽的日子,鐘紹軒身穿朱紅色官服,登門拜訪。
時隔多年,我們三個又坐在一處。
不似少年時,卻處處恰似少年時。
他起身,神色凝重得行了長揖大禮:「鐘某做過三件錯事,今日特來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