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利的指甲在臉上留下劃痕,有些刺痛,我微微顫抖忍不住后退半步。
「定陽,別嚇到這孩子。」太后慈祥地朝我笑了笑,「你叫顧沅?如今幾歲了?瞧瞧,長得可真標志,尤其是這雙眼睛,和你父親一模一樣。」
長公主松了手,抬起我的下巴細細打量起來。
我的眼睛似是得了她的喜愛,她隨手褪下腕上的翡翠玉鐲遞給我,趾高氣昂道:「陛下已經下旨賜婚,讓顧蕭當本宮的駙馬,往后本宮便是你的母親。」
我搖搖頭:「臣女的母親是于十娘,漁女出身,不是長公主殿下。」
「于氏?」長公主嘲諷一笑,「不過是個早死的賤婢。」
她鳳眸一睨:「還是說,你覺得本宮不如一個賤婢?」
我的頭低得更低了:「長公主身份尊貴,自是臣女不配當您的女兒,只是您與家父尚未成婚,現在便如此稱呼怕是不妥。」
長公主還想再說什麼,卻被太后打斷——
「好了,一個稱呼而已,人你也見過了,回去繡你的嫁妝吧,之前不是一直嚷嚷要自己繡蓋頭嗎。」
長公主不滿地嘟著嘴,最后扶著步搖起身離開。
綽約身影隨著珠簾停止晃動漸漸消失。
太后斟了碗茶才慢悠悠開口:「那日你也在場吧,天可憐見的,小小年紀便親眼目睹父母相殘,不過你父親倒也算識趣。」
我愣住了,太后怎知我也在場。
太后笑了起來:「康公公眼尖,一早便看見你這個小人兒躲在假山后。不過你也是個能忍的,居然不瘋不鬧,如今還敢反駁我兒,可見是個厲害的。」
她明明笑得慈祥,卻叫人心生害怕。
「你母親死了,倒是也不好再動你,免得落人口舌,可你若有什麼動作要加害定陽,那哀家定然是饒不了你的。」
威脅過后,太后又開始給甜棗兒:「若你當作無事發生,日后你及笄了,哀家便做主給你找一門好親事。」
「你若認定陽為嫡母,那哀家好歹算是你的外祖母,等他們婚期過后,便下旨封你為郡主。」
明明心里已經恨極了她們,我卻只能恭順道:「多謝……外祖母。」
04
我爹和長公主成親那日,我被關了禁閉。
理由是我年紀尚小,免得惹出禍端。
看著我的嬤嬤丫鬟并不上心,三三兩兩坐在院子里面打葉子牌閑聊:
「先夫人真是好福氣,明明是漁民之女,身份低賤,還能做上官夫人。」
「可惜沒當上多久就死了,這還算有福氣?不過顧大人長得真好看,若我能入他的眼……」一個小丫鬟紅了臉。
「瞧你這小賤蹄子還肖想當官夫人呢,如今顧家主母是長公主殿下,怕是顧大人身邊連紅袖添香的丫頭也不會有了。」
「……」
她們嘰嘰喳喳地說著,沒人注意到我早已從小廚房未鎖的小門離開了院子。
府里的下人大多集中在前院,后院只有零星的幾個人。
我小心走到我娘溺水的湖邊,蹲下身將手沒入湖中。
「娘,是我,沅兒。」
平靜的湖面突然像剛煮開的沸水般冒出許多泡,我輕輕說:「娘,時機已經到了。」
我娘并不是普通人,而是鮫人,或者說是鮫人。
水就是她的領域。
只是長公主和我爹想要她死,就做了這場溺斃而亡的好戲罷了。
如今好戲開場,我娘怎麼會不來參與?
湖面漾出圈圈紋路,一個女人如芙蓉般露出水面,狹長的眼睛乘著薄霧般的光,臉頰處有一層淺薄的藍色鱗片,看起來鋒利又野性。
她大半身子都在水中,只隱約見到纖長卻有力的靚藍色魚尾。
「沅兒,我的女兒……」
她伸出手撫摸我的臉頰。
我娘向來是溫柔嫻靜的,如今卻仿佛擁有殘忍到極致的冷靜。
她來自深海,從來都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05
我娘換上了一身粗布麻衣,美麗又鋒利的魚尾早已變回了雙腿。
前院傳來了喧鬧的聲音。
是新娘子進門了。
前朝有位公主驕奢,公主府一年的開支遠超國庫的負擔,為避免前朝禍端再發,先帝下令每位出嫁的公主都隨夫居住,侍奉公婆。
但定陽長公主是陛下同母的胞妹,又有太后體恤,食邑三千也足夠她揮霍了。
府內皆裝點了紅綢,房檐廊角掛著胭脂紅的紗幔,每隔十步便有一盞明明暗暗的燈火,池畔花燈閃爍。
光影打在我娘的發髻上,她的表情很平靜,望著湖面淡淡道:「這碧海燈倒是極難得。」
「娘?」
我娘搖搖頭:「無事,走罷。」
我躲在了前院無人的角落靜靜觀察著。
長公主足抵紅蓮,一襲華貴繁復嫁衣,扶著侍女的手款款步入,如同盛開的牡丹。
我爹站在她身側,一襲紅衣奪目,修長如玉的手捧著紅綢,垂眸不語。
他們正要拜天地的時候,突然沖出來一個身影拉住我爹的手。
是我娘。
她半跪在地上,臉色慘白,唇卻像飲了血般朱紅:「蕭郎,我們不是剛拜了天地嗎,這個女人是誰?你為何還要和她拜天地?」
長公主聽見聲音后半掀開蓋頭,在看見我娘的一瞬間皺著眉。
我爹半邊身子隱在燭火里,看不清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