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為了尚公主,親手將我娘溺斃于荷花池中。
可我娘是鮫人,最識水性。
她自深淵來,便也要將她的仇人踩入深淵。
01
我爹高中探花后,在京城買了棟宅子,安頓我和我娘。
京城繁華,有我在鄉間從未見過的瓊樓,但也少了那份無拘無束。
府里的下人都說我爹深情,做了官卻不納妾,連上司送的舞姬都不肯收,只守著我娘一人。甚至還記得她愛吃什麼,下朝后親自采買,乃是世間頂好的兒郎。
我聽著笑得甜滋滋的。
我爹曾經在鄉野落水,是我娘救了他,兩人因此得緣。
而后他與我娘成親七載,如今依舊如膠似漆。
02
「沅兒,該休憩一下了,醒了再接著玩吧。」我娘牽著我走到床邊,收走我的九連環。
她的手很柔軟,又如珍珠般雪白。
屋子里熏著淡淡的香,隨著風隱匿蹤跡,我還想接著玩,便閉著眼裝作熟睡的樣子。
半晌,一個小丫鬟悄悄走到我娘旁邊,小聲說:「夫人,主君今日來了興致,邀您去湖邊賞荷。」
「好,這就來。」我娘邊說著邊給我掖了一下被角。
我瞇著縫兒,瞥見我娘把九連環也一并帶走了,過了會兒便起身跟了去。
我爹最是寵我,等會兒見到他撒撒嬌,便也會允了我繼續玩兒。
只是奇了怪,今日還沒輪到休沐,爹爹怎麼會在家中呢?
我一路向花園走去,家中的丫鬟小廝也不見了蹤跡,就連娘親院中最吵鬧的一只小白狗也沒了聲音。
荷塘邊一陣吵鬧,我循著聲音走去。
「雜家今日就在這兒等著顧大人選擇。」
我躲在假山后,看見我爹旁邊站著一個人,嗓音尖細,手上還拿著拂塵。
這個人我曾經見過,我爹任職受封賞的時候,就是他來顧府宣讀的圣旨。
我娘說他是個太監,沒有根,因此也沒有子嗣。可他是陛下身邊的紅人,即使是個太監,一般人也不敢輕易得罪。
他身后還跟著幾個孔武有力的侍衛,看起來很兇。
「康公公,我知這是陛下的意思,我可自請下堂,為定陽長公主空出正妻的位置。」
是我娘的聲音。
我躲在假山后面又走出小半步才看見她,她站在荷塘旁邊,再有一步便會落入水中。
康公公笑著搖了搖頭,皺紋爬滿了他的臉:「于氏,不管是你自請下堂,還是貶妻為妾,傳出去都有損皇家的顏面。長公主是希望你能自我了斷,如此還能保你全尸。」
我娘冷笑:「難道如今就不是你們權勢逼人了嗎?」
康公公轉頭看向我爹:「顧大人年輕有為,可知為何你一個探花出身,官職卻比狀元郎還高嗎?」
「是因為那日在大殿上,陛下嫡親的妹妹定陽長公主一眼便瞧上了你,這才抬舉了你。」
我娘三步并兩步跑到我爹身邊,拽著他的袖子淚眼婆娑:「蕭郎,我們不做這官罷了,天大地大,自有我們一家三口的容身之所。」
我爹似有所動容。
康公公卻勾勾唇角繼續道:「顧大人可要想好了,您這一走,那這麼多年的寒窗苦讀可就白讀了,若是能尚公主,那您就和陛下是一家人,以后自然能平步青云,官運亨通。」
「況且陛下真能讓你們如愿離開嗎?雖說長公主屬意您做駙馬,可陛下眼里卻容不得沙子,是死是活……不過一句話的事。
」
我爹身姿板正,眉目疏淡,只一個身影便叫人覺得清致風雅。
他袖子微動,抬手輕柔地撫摸了一下我娘的發髻:「十娘……委屈你了。」
下一秒他用力拽著我娘來到荷塘邊,毫不猶豫將她推了下去。
娘!
我睜大了眼睛,死死捂住嘴才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我娘在水里掙扎著想要上岸,嘴里吐字不清:「蕭郎求你……不要……不要!」
我爹雖是讀書人,可君子六藝都有涉獵,力氣自然大,他使勁兒抻著我娘,沒一會兒水里便沒了掙扎的聲音。
康公公含笑在一旁看著。
我爹在荷塘邊站了很久,直到月朗風清,水面再次歸于平靜。
而我軟了腿,指甲掐入手心留下一片血痕。
我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麼回來的。
我爹說我娘是失足落水,因為府里的荷塘連著外面的活水,尸首也找不到,便草草辦了喪事。
顧府的下人全部換了一遍。
仿佛除了我,沒人再記得我娘的存在。
而我明明看清楚了一切,卻只能選擇沉默與蟄伏。
03
宮里來了懿旨,太后要我進宮覲見。
她是定陽長公主的生母,如今長公主要我爹做駙馬,她們自然想要見我。
隔著一道珠簾,太后端坐在上首,旁邊是一打扮華貴的女子。
一道視線長久地落在我身上,寸寸打量如同冷窖般令人不安。
我行禮過后,那女子招招手要我過去。
她生得貌美,華貴珠釵難掩麗容,我卻知道她是個惡毒極了的女人。
我娘說得對,深宮會吃人,無論多淳樸善良的人到了這宮里,都會變成吃人的野獸,更何況原本就長在深宮里的人呢?
「見過長公主。」我行禮道。
華貴女子巧笑嫣然,卻伸出手用力捏住我的臉頰:「你就是顧蕭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