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覓覓,別哭。」
我拼命點頭,張著嘴想要說話。
我記得,自己小時候也是能發出聲音的。
叫過爸爸,叫過媽媽。
如果這個時候能喊一聲媽媽,是不是也能少一點遺憾?
可我喊不出來。
無論我怎麼把嘴巴張大,就是沒有聲音從我的嘴里出去。
直到傅宴開上前,對著我媽輕聲說:「覓覓想叫你一聲媽媽。」
我媽渾濁的眼里,忽然亮了亮。
她笑著對我點頭:「媽媽聽到了。」
隨后,她又示意其他人都出去,只留下了我和傅宴開。
我還以為,她要叮囑傅宴開以后好好對我。
可她卻拉著傅宴開的手,似懇求一般,低低地問:「你能不能......同意和覓覓離婚?」
傅宴開愣了一下,眼神轉到我的臉上。
我忽然停止了哭泣,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
那里面很疼,好像有什麼東西,終于徹底碎掉了。
從前,我媽擔心她死后我身邊沒人,所以想要找個人照顧我。
此刻,她擔心她死后我會受欺負,所以懇求傅宴開放我自由。
「你同意跟覓覓離婚,行嗎?」
傅宴開不知是承受不起將死之人的懇求,還是良心發現,最后答應了下來。
我媽如釋重負般地松口氣,又摸摸我的頭:「覓覓,以后做你自己,要開開心心地。」
【好。】
「媽媽先去找爸爸了,你遲點來,下輩子還當我們的女兒。」
【好。】
「覓覓......」
最后那一刻,我把我媽抱了起來。
她是在我懷里咽氣的。
我握著她的手,一點一點感受著她生命的流失。
【媽媽,我可能要最后不聽話一次,我馬上就要來找你和爸爸了。】
17
我醒來時,發現自己在病房。
傅宴開坐在床邊。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但他的下巴,已經冒出了胡渣。
見我掀被子,傅宴開連忙說:「你媽的后事,我已經讓人去辦了,你別急。」
【滾。】
干脆利落的一個字,把傅宴開說蒙了。
他忍著脾氣:「書覓,我已經答應你媽會跟你離婚,你能不能把你對我的討厭,也收一收?」
【收不了,除非你死了。】
傅宴開:「......」
交談無果,他只好起身去外面抽支煙冷靜冷靜。
回來時,看到我低頭在手機上飛快打字。
傅宴開敏銳地覺察到不對勁,長臂一伸就從我的手里把手機搶走了。
再一看我打的字,他的眼睛都瞪大了:「書覓,你非要這樣嗎?」
【我說過了,如果你不肯離婚,我不介意把事情鬧大。】
我準備發離婚聲明。
管它會不會影響傅宴開的聲譽,管它會不會影響傅氏集團的股價。
我都要死了,還管別人的死活?
傅宴開與我對視許久,不見我有半分的退讓。
終于,他似無奈至極地嘆了口氣:「書覓,我已經答應了你媽,會跟你離婚的。」
【別提我媽!】
【要不是你去醫院說你不喜歡我,她怎麼會受刺激這麼快就走了?】
傅宴開愣了愣,解釋道:「我沒有說那句話,我去醫院,是去了解你的病情。」
「后面想著反正來都來了,就去看看你媽,我什麼都沒說過。」
是我媽太聰明了,從他的言行舉止間,猜了出來。
傅宴開跟我道歉:「是我不好,我應該先跟你說一聲的。」
那樣的話,至少有個準備,很多事也能串一下口供,不會讓我媽套了話。
我滿心怨懟,可仔細想想,又覺得一切都應該怪自己。
如果早點說出不喜歡傅宴開。
如果婚禮當天沒有忍下那口氣。
太多如果了。
我好累......
18
傅家原本要大辦我媽的喪禮。
后面依照我的要求,一切從簡了。
我媽下葬后,我就搬回了自己家。
有八卦媒體跟著傅宴開,好幾次拍到他來我家樓下,但都沒有進門。
于是外界便起了猜測,說我們兩家鬧翻了,我跟他即將離婚。
這一消息引起了傅氏集團的股價下跌。
傅宴開的爸媽來找我,希望我搬回去住。
「書覓,你也要為我們考慮考慮。」
「真說起來,宴開也沒有哪里對不起你。」
「我們家要是垮了,對你又有什麼好處?你這麼鬧死鬧活的......」
「媽!」傅宴開匆匆趕來,打斷了他媽的話,「你們先回去。」
他爸媽很不滿,冷著臉僵持在原地。
傅宴開回頭看了我一眼。
發現我坐在那里一動不動。
我的心里,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他忽然就有些害怕,上前來問我:「書覓,我帶你出去走走好不好?」
自從搬回來后,我已經有大半個月沒有出門了。
這麼大一棟房子里,只有我一個人住著。
我不會說話。
也沒有人跟我說話。
我放任自己在無聲的世界里往下沉,一直往下沉......
19
傅宴開沒管他的父母,把我帶到了外面。
上車后,他問我:「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我看著車外的陽光,那麼熱烈。
身體里幾乎死掉的血液,好像突然間活了過來。
我用心聲說:【我想去商場。】
傅宴開點點頭。
他知道我此刻肯定沒有逛街的心情,但還是照我的話去做了。
我買了條大紅色的裙子,又讓柜姐給我化了妝。
傅宴開逐漸猜到,我是想打扮好自己,以最好的姿態去看我爸媽。
「......」
到了墓園,夕陽正好。
天邊絢爛的晚霞將墓碑鍍上了一層金黃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