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眶一熱。

撇開頭。

我們倆都不說話了。

他胖胖的身體縮在墻角看起來特別憋屈。

還有點委屈？

我說：「爸，你這是咋搞的啊，不是跟那個沈阿姨在一塊嗎？怎麼著，她把你咬了？」

我爸轉過頭瞪了我一眼。

「爸，你瞪我干啥？你說你閨女好心給你打個電話，你還給我掛了，你看你這不遭報應了。」

我爸揚起胳膊要揍我。

我趕緊躲過去。

我和我爸蹲墻角。

我說，你這除了看著不像個人，其他這不都挺好的，還能好不？

我爸搖頭。

一直掛著的淚忍不住掉了下來。

我爸挪著身子過來拍了拍我。

我哭得更大聲了。

「你說你，在家好好的待著不行，出來溜達什麼！那個姓沈的不知道拉著點你嗎？」

他掏出手機，在手機上輸入：「沒有沈阿姨，我編的。」

「你有……」

那個「病」字，在我爸的一記眼刀下，被我生生咽了下去。

「你對我媽舊情復燃了？」

我爸哼了一聲。

他在手機上繼續打字，我對你媽沒感情，要不是看在你是我閨女的份上，你以為我會來？

我冷笑，那是啊，紅棗燕窩都是給我吃的，姨媽巾也是給我用的，我媽說聲熱，第二天接著就有電了，你閨女想啃個豬蹄，過分嗎？

我爸哼哼唧唧，不說話了。

我說，爸，我就納悶了，你這麼放不下我媽，之前干嘛非要跟我媽離婚呢？

我爸輸入：「你不懂。」

他打這句話的時候，腮幫子繃得緊緊的。

不知道在跟誰較勁。

我倆敘舊的這會空，我新鮮的人類氣息勾上來了一個喪尸。

那喪尸直勾勾地朝我看，我魂都快掉了。

我爸擋在我前面，一腳把他踹了下去。

我嘆為觀止。

即使變成喪尸，我爸的戰斗力依然這麼強悍。

想來，這些天，沒有別的喪尸上來，都是被我爸給打跑了。

樓道里很干凈，沒有尸體。

也都是我爸清掃了的。

我看著，一直默默抽煙的我爸。

這些天都是他一直在默默保護著我和我媽。

那些我和我媽以為的菩薩顯靈是我爸，在門口聽見我和我媽的談話后，害怕我們（主要是我媽）缺衣少食，每天晚上在喪尸不活躍的時候翻遍各大超市找來的。

我能理解我爸不告訴我和我媽門外的喪尸是他，他怕我們害怕。

但是，我不理解的是，他為什麼要編一個沈阿姨出來？

那天我媽氣得頭發都炸起來了。

我跟他說這事。

說我媽特生氣，氣得頭發都炸了。

然后看見他默默地低下了頭。

肩膀一顫一顫的。

然后我聽見他

嘿嘿的

笑了？

9.

我爸不讓我把他成了喪尸這事告訴我媽。

我問他為啥。

他死活不說。

距離知道我爸是喪尸已經兩天了。

國內的搜集行動如火如荼地進行著。

我跟我爸說，你看你現在好好的，除了長得嚇人點，其他都跟我們沒差，等到搜救那天你得跟我們一起走。

我爸搖頭。

我哭了。

我嚴格地履行著對我爸的承諾，對我媽守口如瓶。

每天趁我媽午睡的時候，溜出去跟我爸在墻根嘮會兒嗑。

今天，看見我媽睡得差不多，我照常溜出去。

小心地把門給帶上。

熟練地給我爸點上煙。

我爸抽煙特神奇，煙從眼珠子里面冒出來。

今天不大一樣。從我給我爸點煙的時候，就感覺不一樣。

我爸抽了一口煙，不知道看見啥了，煙從腦瓜子頂上冒出來了。

我說，六六六啊。

我爸呆了。

我跟著他的視線往后看。

我也呆了。

我媽面色青白地站在門前。

我慌了。

我現在跟我爸蹲在一起，我知道這是我爸，但我媽不知道啊。

眼下，她不會以為我也被感染了吧？

我開口，剛要跟我媽解釋，就看見，我媽眼睛一閉。

暈了過去。

10.

我媽醒來。

在我媽的武力威脅下，我告訴了她我爸的事情。

我說，門口那個胖喪尸是我爸。

她聽完又要暈。

我趕緊扶住她。

我媽愣神了好一會。

她推開我，下了床。

又在門口站了好一會。

我以為她要出去找我爸。

結果，她倚著門哭了起來。

上一次見我媽哭，還是我爸跟我媽鬧離婚的時候。

我爸說，給你自由。

我媽哭著說，我要你媽的自由。

我站在一旁，看得不明不白。

我爸說他不愛我媽了，再繼續過下去沒意思了。

但是，我一直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比他更愛我媽的了。

之前我媽胃病做了一個小手術，醫生說沒什麼大問題。

但我爸還是擔驚受怕的不敢合眼，硬生生地在我媽床邊守了兩天。

他怕我媽醒來看不見他，會害怕。

但他從來不說。

他覺得說這玩意矯情。

他從來沒給我媽送過花。

但是出差回來，大包小包都是給我媽帶的東西。

我媽問他買這麼多東西干啥。

他說，看見就順手買了。

我媽說他亂花錢。

他說，你個娘們懂什麼。

我媽喜滋滋地抱著一大堆東西曬朋友圈了。

他在后面跟我說，你看你媽笑得跟個小姑娘似的。

我媽快五十的人，只有在他眼里是個小姑娘。

我爸說，他不愛我媽了。

明明就是在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