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曾預言，中宮嫡女，會挽雕弓，則天下易主。于是我出生的那天，皇帝用他斬殺過上百敵人的佩劍親手砍下了我的右臂。

而我不僅沒死在襁褓之中，還勉強茍活于世，成了冷宮里的獨臂公主。

01

我沒有名字。家里的女人都喚我二公主。

我曾問過她們：「為什麼我沒有名字呢？」

婼儀說：「你是大周的二公主，你的名字應當自己來取。」

可當我反問婼儀，她的名字也是自己取的嗎？

她卻不說話了。

許久后，婼儀伸手抱住我，一字一句道：「公主殿下要自己取一個滿意的名字。」

我懵懂地點了點頭。

我也沒有右臂。

不過我從未問過她們，為什麼我會和她們有所不同。

因為我能感覺到，我缺失的右臂是家里的禁忌。

七歲那年，我第一次踏出家的大門。

準確地來說，是我好奇家門外的世界，那是婼儀說過的皇宮。

所以我趁眾人不注意，偷跑了出去。

原來皇宮那麼漂亮啊。

我在紅墻綠瓦的皇宮里走了很久，可皇宮大得像迷宮一樣。

于是我迷路了。

我找不到回家的路。

周圍人看我的眼神里充滿了蔑視與厭惡。

有人驚詫道：「這不是二公主嗎？怎麼從冷宮里跑出來了？」

原來我的家叫冷宮。

是因為家里很冷嗎？

家里的冬天確實很冷，不過婼儀她們會輪流地抱著我，不讓我受寒。

我迷迷糊糊地走到一處花園，里面開滿了姹紫嫣紅的花。

我從未在家里見過如此絢爛的花朵。

我看得入了神，然后不小心撞到一個女子。

「大膽刁奴！竟敢沖撞皇后娘娘！」

我抬頭望了望眼前的女子，她滿頭珠翠，雍容華貴，美得像個仙女一樣。

「您是皇后娘娘嗎？你可真美呀。」我癡癡地看著她。

心想，如果婼儀也能有這麼美麗的首飾就好了，她一定可以和眼前的女子美得不相上下。

皇后娘娘盯著我看了片刻，忽然發了狠般地朝我的臉上打了幾個耳光。

「你為什麼要從冷宮跑出來？

「為什麼？為什麼？」

不過皇后娘娘沒失控太久，半晌后，她平復了心情，對身邊人冷聲道：「連個人都看不住，把人送回冷宮后自個兒去領罰吧！」

那天，我是被兩個人強行押回冷宮的。

婼儀哭紅了眼睛。

她小心翼翼地摸著我的臉，問我疼不疼。

透過婼儀的眼眸，我看到皇后娘娘的指甲劃花了我的臉，有些刺痛。

我笑著說：「不疼，我只是覺得皇后娘娘好兇呀。」

婼儀急忙掩住了我的口。

與此同時，她哭得更傷心了。

我連忙安撫婼儀道：「都是我的錯，我往后再也不離開家了，不會再惹事了，婼儀別哭了。」

這時，一貫沉默寡言的靖寧突然出現，把我拉到她身前：「二公主，斷臂之仇，你報是不報？」

原來我不是天生殘缺。

我想了想，認真地問道：「若要報仇，會傷害到你和婼儀嗎？」

靖寧笑著搖搖頭：「不會，我和婼儀會一直在你身邊。」

02

我開始跟著靖寧習武。

婼儀告訴我，靖寧是當朝大將軍的嫡女，也是本朝唯一一位女將軍。曾跟著大將軍征戰四方，后被皇帝看中，冊封為寧妃。

靖寧入宮后，寵冠后宮，四個月后便懷上龍子，皇帝龍顏大悅，當即晉她為貴妃。

就是這樣傳奇的女子，卻在榮寵最盛時被滅滿門，又在小產后被打入冷宮。

她曾跪在金鸞鑾殿中，高呼：「高氏一族，滿門忠烈，斷不可能有不臣之心，懇請陛下明察！」

可皇帝卻聽信讒言佞語，當即下旨誅滅高氏九族，以振朝綱。

高氏只有靖寧活下來了，卻背著幾百族人的鮮血，永不得見天日。

婼儀說，靖寧這輩子唯有一愿：為高氏全族平反，讓高氏族人瞑目。

我問婼儀，那她為什麼會進冷宮呢？

我呢？我又為什麼自出生就待在冷宮呢？

為什麼她們喚我公主，我卻只能在冷宮里生活呢？

婼儀沉默了許久，淡淡道：「太久了，忘了。」

由于我只有左手，自幼身體又比較羸弱，習武時吃了不少苦。

從五黃六月到寒冬臘月，婼儀和靖寧日日陪伴著我，我從無一日偷懶。

可不知為何，靖寧總愛讓我拉弓。

在一次次失敗后，我終于忍不住道：「我只有左手，怎麼挽得了弓！

「我是殘缺不全的人，我一點都不喜歡拉弓射箭！」

靖寧也不惱，只是指著冷宮的門說：「你不是想報斷臂之仇嗎？

「去啊！那個砍斷你右臂的人現在就高坐在龍椅上，他視百姓、忠臣的性命如草芥，而你不過是他眾多孩子中最不起眼的一個！一條手臂又算得了什麼？

「中宮嫡女，會挽雕弓，則天下易主，哈哈哈哈。」

聞言，我猶如五雷轟頂。

中宮嫡女。

原來那個雍容典雅的皇后娘娘，是我的娘親啊。

會挽雕弓，則天下易主。

原來我是因此失去右臂。

原來親手砍下我的右臂的人，是我的父親，當今圣上。

原來我真的是公主。

我站在院中哈哈大笑，笑著笑著便哭了。

這就是天命嗎？

03

十一歲時，我憑借單足站立，用右腳夾住弓身，左手拉弓，可以穩中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