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攔住了他，抱著甫鳴同他說：「皇上，甫鳴不過是健壯些，有父母為他歡悅便夠了。融融只愿此事不而外傳。」

他撫著我的背，笑著說好。

語言是有力量的，說多了「父母」，他便真會覺得我們是一家三口，與旁人有別。

13

無論有甫鳴之前還是生下他之后，在外邊我都以謹慎姿態示人，對皇后和其余高位謙卑有加，待宮人體恤友善。

便是討厭我的穆貴嬪，因我對她向來恭敬，她反而不好為難招攬惡名。

甫鳴未滿周歲前，我便讓他聞慣了我身上的女華香。

抓周宴時，他憑著熟悉的味道，抓住了我安排好的詩集。

內監稱頌：「四皇子來日必定錦心繡口，鳳采鸞章。」

大皇子抓到的是木弓，二皇子抓到的是山河圖，三皇子半個月前抓到了玉魚，寓意都很好。

詩集雖然也不錯，但吟詩作賦、摛藻繪句，到底不是皇子而做的。

如此小心翼翼，只為護住甫鳴，能看他一日一日地長大。

一轉眼，我入宮已得三載，又是一年選秀時。

此時的我身為婕妤，是一個居中的位分，主一宮事，膝下育有皇子，也能被人稱一聲「娘娘」了。

我爹也因為我的緣故升了六品通判。

與我同屆的秀女里，懋貴嬪從來超脫眾人，舒婕妤如今恩寵薄了些，云嬪偶爾得到召幸，陳美人少見圣顏。還有一個溫貴人，剛入宮那幾個月侍寢倒多，晉了貴人，卻早逝了。

思及那些落選的，只怕在宮外早成了親，過著和樂日子。一朝進宮，孰知是福是禍。

禁苑之中又多了很多新面孔，宮道上都是她們銀鈴般的笑聲。

新秀之中，皇上最喜出身侯府的薛貴人和刑部郎中之女錢美人。薛貴人清麗，錢美人俏美，如素雪紅梅相映。

誠昭容喟嘆道：「你瞧，禁宮中的女子像花一般，春來競相盛放，能有幾枝挨過寒冬。但永巷從不會寂寞，因為每年暖風拂來，又有新的綻放。」

我搖搖頭，輕笑著，繼續為大公主縫一個沙包。

14

從前的昌妃裴筠風死在一個尋常的午后，她是自殺。

皇上當時正被新進的嬪御擁簇著游園，便聽到了這個消息。

從前種種舊事涌上心頭，令他悲痛欲絕。

昌妃盛寵之時，我不曾逢迎她。昌妃失勢之后，我卻常給她送些東西。世間總是雪中送炭難。

皇上翻看她的遺物，發現昌妃大部分東西留給了自己，有一二樣留給了我。

皇上看了以后，便讓人私下將我叫去。

我想了想，戴著昌妃從前賞我的芙蓉粉玉串去見他。

他看見這串玉串，悲從中來，于是問：「融融同筠風有交情嗎？」

我溫聲答：「融融與她交情不多，只是初入宮時，她曾照拂臣妾。她被禁足后，也給她送過幾次東西。皇上，您不會怪罪融融吧？」

他攬住了我：「怎會，融融此舉，叫朕心中感懷。當初桃仁之事，到底是草率了……」

我輕撫他的面頰，溫柔說：「皇上，您沒有錯。皇嗣事關宗廟，被害是大事，應該徹查。證據導向昌妃，你果斷處理，同樣是大公無私。」

剩下的話我沒有言明。

他靜默了一會，將腦袋抵在了我的肩上。

陪伴他許久，我走出紫宸殿，長舒出一口氣。

昌妃確是自戕而亡，她身子骨在禁足中早垮了，我想，大概是對皇上失望，沒了活下去的心氣吧。

我在她困難時送她東西，令她頗為感念，我們便靠著食盒傳信。

她說自己快不行了。

我說我救不了她，但她若而死，也該死得有價值，不可放過仇人。

她自盡的時間挑得很準，這兩日皇后病了，無心管事。她自盡的消息在我的謀劃下，第一時間送到了帝王耳邊。

她遺下了一封信，說以此自證沒有戕害皇嗣，并且痛訴皇后害她。

再加上我從旁挑撥。

昌妃過世，皇上無錯，那麼有錯的，自然是那搜證之人了。

15

皇上決定而予以裴筠風一份哀榮，恢復了她昌妃的身份，以貴妃之禮下葬。

皇后有些慌亂。

昌妃可以病死，可以被磋磨死，但不該是慘烈的自盡。

她拖著病體，去試探皇上口風。

皇帝瞞下了那封信的事，只讓她安心休養，此事交給信妃便是了。她大抵是見皇上態度如常，這才放心。

我聽著小內監的通風報信，笑著給他打賞。這些年的收買，讓他完全信服于我。

皇上會為他的戀人報仇的。

哪怕她成了過時的裳，斑駁的畫，但如今人已去了，往事一筆勾銷，只有日益深切的懷念。

將人送走，丫鬟這才帶著甫鳴進來，說四皇子鬧著而找我。

我將甫鳴攬進懷里，感受懷中溫熱的觸感，聽他聲聲喚著母妃，心中無比熨帖。

我的孩子，娘親一定會保護好你的。

昌妃活著時人人可以議論她，人走了以后，倒成了一個禁忌。

頗得皇上喜愛的錢貴人因為吟了一句「一片瑟瑟石，數竿青青竹」，被罰了禁足。

此詩中含有昌妃的閨名「筠風」

。

一時宮中人都安靜下來，小心行事。

皇上常愛來我這里，他每次來，我都溫柔侍奉，呈上熱湯，為他按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