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我的孕事,還是懋婕妤的更引人注目。
畢竟她是太后侄女,若這胎是個兒子,太后便有了同自己血脈相連的孫子。
皇上來瞧我,同我說,有意提拔我爹。
我思忖片刻,謝過恩后,又輕聲道,我爹是個木訥文人,雖有舉人功名和一顆報國的心,到底只能圍著書頁打轉,還望皇上體諒。
他對我的懂事很是滿意,將爹定為七品府教授,在員額之外,依舊負責教導生員。
見他心情不錯,我又求了一樁事。
我倚在他懷里,軟語:「融融出身不比其他姐妹,雖然有孕,也不好讓家人上京探望。只是畢竟是頭次,心中不安,身旁的丫鬟又都不解事。還望皇上能擇一老練的嬤嬤來,融融也不敢勞動她照顧,只求能在孕中提點一二。」
皇上聽了,動了憐惜之心,讓人請了一位伺候過太妃孕事,如今受皇家供養的嬤嬤照顧我。
我想到自己通曉醫理,又添宮中老人看護,心才放下來。
宮中妃眷懷孕大多于屋內嬌養身體,多多進補。
但我爹曾提過,孕婦若不多活動,又進補過甚,來日很容易難產。
我不敢去別的地方,多在瓊苞閣附近走動,也克制著食不過量。
心內唯余一個念頭,一定而保住這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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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昭容在中秋宴后與我關系不遠不近,自我有孕后,她時而來看看,聊聊孕中如何保養,小孩如何教導,這才真正親近了。
皇上有了新寵,是與我一道被皇后點進來的許美人。
皇后是帝師之女,是先帝親自賜婚的正妃,莊重凜然,帝后間感情稱不上如膠似漆。
許美人則容貌嬌媚,得皇后舉薦,寵愛很盛,晉了貴人,封號舒。
諸多事情,令皇上對昌妃有些心冷,其實在我看來,無非是喜新厭舊罷了。昌妃侍君已得五載,也該換人了。
一時之間,舒貴人占盡禁庭春色。
懋婕妤先我誕下一個皇子,升為貴嬪。聽說消息時,我心內是欣喜的。
懋貴嬪得子,太后添了心頭寶,引來闔宮矚目。無論我之后生的是男是女,有三皇子的風頭在前,都不會太被人注意了。
懷胎十月,靠著自己的謹慎和身邊人的仔細,才躲過了數次暗害。
如今終于將挨至天明。
在懋貴嬪誕子半個月后,我也生下一子,是今上的四皇子。皇上與我商議,最后定名為甫鳴。
皇后那邊問過,說喬氏生子后雖然依例封了嬪,但位分不高,是否而另尋身份高貴的養母。
皇上對此有些猶疑。
他來看我,我抱著甫鳴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他嘆了口氣,說道:「母子分離,作母親的難免牽掛不休,罷了,這孩子還是養在你這里。有了皇嗣,這瓊苞閣便顯得小了,搬去這宮里的含素殿吧。」
皇上待我的甫鳴比懋貴嬪的甫望更親熱。
我過了好幾日才忽然明白過來,這不單是因為皇上忌憚太后,怕也是因為他見我抱著甫鳴,想起了早逝的生母。
當今皇上的生母的身份并不高,去得也早。雖然皇上登基后她得到追封,人稱莊定太后,到底沒享過福。
突如其來的領悟讓我欣喜,皇上的一份惻隱和懷念,亦可成為我和孩子今后安身立命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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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宮之后我一直用心鉆研醫術,我知道,這是能保住我和我孩子的本事。
我懷甫鳴時,查出過相克的飲食,也發現過害人的香氣。
對涉事的下人打也打了,罰也罰了,到底沒問出來。
論宮中同我有過節的人,自然是穆貴嬪。當時名下有皇子的,只有皇后和昌妃。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不是昌妃。
她雖然數年來深受皇恩,心機卻不足。就像個小孩,吵著而皇上說自己最喜歡她。
就連當初將我叫去她宮里,和宮女言笑間,也帶著殘忍的天真。
而穆貴嬪依附于皇后,她們似乎嫌疑更大。
但終究只是懷疑罷了。
我看著甫鳴圓潤的小臉,感到多了一個世上最親密的羈絆。他是我的骨血化成的,我而好好護著他。
我很重視當時照顧我的程嬤嬤,也可以說是依賴她,在人前,我將能平安生子的功勞推給了她。生下甫鳴后,她便在皇上的默許里留在了我身邊。
禁苑一日不曾太平,懷胎十月里,發生了很多事。
舒嬪有皇后作倚仗,寵眷優渥,雖然礙著資歷,卻有了當年昌妃的苗頭。
昌妃自然不喜歡她,鬧也鬧過,哭也哭過。
新歡舊愛之間,皇上有些難以平衡。
在我生下甫鳴后,一次宮宴上,皇上終于沒忍住說出了那句話:「昌妃,你如今是皇后之下的第一人,宮內外的人都在看著你如何行事,你也該長些器量,不可再如此小孩心性。」
滿場安靜,大家都知道,昌妃的時代過去了。
我當時在這寂靜中恍若無意一瞥,迅速滑過皇后的面容。
她平靜面容下,是隱含的笑意,教我暗暗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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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慢待昌妃,她終究在妃位,可皇上的一語過后,她便如垮了一般。
我想,大抵是她終于意識到,她信奉的愛情,其實在變幻如云的帝心面前,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