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雖有些對我的議論,但最不滿的,還當數穆貴嬪。
一日向皇后請安罷,我走出椒房宮,被她叫住。
我盈盈福身,她走到我跟前,涼涼地說:「喬御女倒是有些好手段。」
我懵懵懂懂,裝作不知:「臣妾當不得娘娘的謬贊呀。」
她冷笑一聲,徑直行過我。我避讓不及,被她一撞,摔落在地。
知白扶起我,見人走了,才敢出聲:「小主,她也太過分了。」
我凝望她背影:「身為龍潛舊人,她有這樣的底氣。」
「不過……」
我輕聲,像是對知白說,也像對自己說:「世事不會永遠如此。」
聽聞,昌妃又同皇上鬧了不快。
昌妃長兄辦事不力,為皇上當朝斥責,昌妃知得,于是蹙眉以對。
昌妃是前朝貴太妃的侄孫女,從小養在宮中。新朝初立,皇上便將她迎入宮冊為貴嬪,如今已是妃位。
青梅竹馬的情分,相處起來自然隨意很多。
皇帝來了我這里,他有些煩惱。
我恍若不知,只是溫著茶,備好點心,為他按摩,逗他開心。
他眉頭漸漸舒展,玩笑間,甚至讓人取來紙筆,寫下一句「絮撲窗紗燕拂檐」。
我叫喬燕拂。因生于春日,當時屋外有燕子飛掠,得名燕拂。
我微紅著臉,說從前無字,乞他賜我一小字。
他略作思索,寫下「融融」二字。說我春嬌入眼,性情和婉。
我喜不自勝。
5
皇上賜我小字不久,一道圣旨跟著下來,我得封號為容,人稱容御女。
自圣上時常過來以后,我再沒有見到壞了的飯菜,新送來的布料,也是合乎常理的柔軟鮮亮。
這份寵愛雖不顯眼,但昌妃注意到了,將我傳了去。
我不敢盛裝,只著合宜的打扮前往。
天氣漸寒,凌波殿里,卻溫暖如春。
我有些緊張。請安時昌妃總是來得晚,離得早,我坐在后邊,同她碰不上面。若說來,這是頭次相對。
昌妃清暎靈透,正抱著手爐賞瓷瓶中的紅梅,宮娥同她說我來了,她才閑閑投過來一眼。
我穩穩行禮,卻聽見她同宮人笑言:「我當是什麼妙人,巴巴地賜了個容字,原來這樣小家子氣。」
我一怔,面上有些熱,她不叫起,我也不敢起。
只聽她在榻上懶洋洋地說:「請安時總不大留意你。那日中秋宴上,瞧得也不真切。所以叫你來一趟,辛苦了,喏。」
她一聲令,便有宮娥往我手里塞了一樣東西,接著帶我離去。
我拿著她隨意丟給我的玉串,心里苦悶而茫然。
這便是,權力的滋味嗎?可以碾碎他人自尊如草芥。
后來皇帝又召見我,瞧見我腕上芙蓉粉玉串,不由問起。
我輕笑著說,是昌妃娘娘賞下的,融融心里感懷,所以戴著。
皇上大為欣慰。
其實,我時時戴著,也是想讓自己時時記著,過往種種難堪。以提醒自己,今后不可忘懷舊事,不可執迷情數,唯而一步步走向更高的位置。
6
昌妃娘娘被禁足了。
數九寒天,她忽起念頭,邀皇上往御園中訪梅,追憶孩童舊夢時光。
皇上遇著愛妃相邀,自然興致勃勃。
當時二人玩得開心,第二日,皇帝便染了風寒。
太后瞧不過眼了,她本來就不喜昌妃,尋到機會,自然而重罰。
她罰昌妃禁足在凌波殿里,還而抄寫經文。
諸妃都趁這個時候獻好,偏我位分太低,不得前去探望和照料。
我想了想,去了佛堂,于佛前長跪,祈皇上早日康復。
每日回去后知白為我用藥湯浸泡雙腿,以免寒氣入體。
她很心疼,說我不該這麼折磨自己。
我笑著搖了搖頭:「我的身子我清楚,就這麼幾日不妨事的。」
娘生下我與弟弟后,身子骨很弱。
我爹四處求醫訪藥,更自己鉆研起醫術來。旁人都道他鉆進旁門左道里,故而在小小一個教諭位子上多年。
我是他的女兒,耳濡目染,也通此道,我知道我的底子。
皇帝病好以后,便輪到我病了。
皇帝身旁的一個內監收了錢,替我傳出話,說容御女后為圣上祈福病倒了。
皇上知道以后,不由感動,賜下不少藥材來。
而昌妃,覺得禁足傷了自己面子,被解后有些憤懣。
皇上在太后和昌妃之間轉圜,十分疲憊。
被偏愛慣了的人,行事哪里知道顧忌呢。
我病好以后,皇帝來看我,曾嘆道:「筠風若有你這般解意,便好了。」
昌妃姓裴,名筠風。
我柔荑捧著他的手,讓他掌心貼著我的面頰,溫柔地說:「融融豈配同昌妃娘娘相較。陛下無論去到何處,心里總有昌妃娘娘。」
我妍嫵的面容楚楚可憐,眼中有淚水盈出,濡濕他的指尖。
這令他極為動容。
翌日,我得晉為美人。
7
入宮將滿一年時,我成了貴人。
一年遷了三級,聽著仿佛很了不得。
但算來,終究是我一開始位分太低。
想懋嬪入宮即為嬪,至于昌妃,入宮是貴嬪。
何況我如今有孕,無人會在枝節上計較。
一開春,宮中便傳來了兩樁喜訊,我和太后的侄女懋嬪先后有孕。
懋嬪晉為婕妤,我晉為貴人。
皇上如今有二子二女,長子生母已逝,養在昌妃宮里,次子次女為皇后所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