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人死債消,是不是只要我把錢還了,我爹娘就能活過來了。」
趙媛嘆了一口氣:
「李行舟那時到處找你,一戶一戶地打聽,蒲柳鎮所有人家,他幾乎都問了個遍。」
我愣住了,不敢置信。
「他甚至去了唐家的債主那里,你想啊!那些人嘴里怎麼會有好話,他給人家下跪,求人家告訴他你的下落。
當他知道你娘出事了,你差點被賣了的時候,整個人都快瘋了。要不是州府的書院正好來人,攔住了他,他差點跟那些人拼命。
你說他一個書生,真動起手來,能落個什麼好果子吃。
后來他是被州府書院來的夫子強行綁走的,怕他繼續留在蒲柳鎮,遲早要出大事。」
趙媛說著說著就哭了:「你們這都是些什麼事啊!小鵲兒,你這些年都去哪了?」
我被她的話震在原地,像牽線木偶一樣,僵硬地回答她:
「一路往南,去了江南,去了沿海,甚至跟著商隊出過海,去了太多地方記不清了。
一直拼了命地賺錢,直到手上攢了些錢才敢回來。」
生了孩子的女人就是愛哭,趙媛的眼淚淋濕了我半個袖子。
「你一個人怎麼跑了這麼遠?這到底得吃多少苦。
「李行舟每年都會托人回來打聽你和唐家的事,他到了州府的書院,埋頭苦讀成績很好,我聽說他想考狀元,可這狀元又不是灶里的紅薯,哪是說考就能考一個的。」
她的話一字一句敲打在我心上,讓我整個人都愣在原地。
當初我和李行舟打趣:「若有一天我們失散了,可怎麼辦?」
「你站在原地,我一定會找到你。
」
「那如果我不在原地,也找不到你呢?」
「那我就站在最高最顯眼的地方,讓你看到我。」
當時我笑他:「哪有什麼最高最顯眼的地方,難不成你去個考個狀元,駕馬游街還不成?」
11
我以為我消失不見,不再纏他煩他,對他來說是件好事。
他原本就不是心甘情愿和我在一起的。
鄉試放榜前,我沒跟李行舟打招呼,就去李家村看李家姐姐,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小舟,等你中了舉人,就去唐家提親吧,別讓小鵲兒等太久了。」
李行舟看著手中的書,頭也不抬冷淡地說:「再說吧。」
那天我心灰意冷,灰溜溜地離開。
以前我總想著哪怕李行舟是雪山里的石頭,只要我好好捂著,總有一天能給他捂熱了吧。
那時我太年少,以為世上的事,只要我想去做,就能做到。
不久后唐家的生意就出了問題,債臺高筑,我爹一夜愁白了頭發。
李家村熱鬧地慶祝出了一位解元的時候,我忍不住還是去了村口,偷看我的少年,看他被眾人追捧,看他意氣風發。
我攔住了村里的小虎子,給了兩塊糖,將退婚書捎給李行舟,然后轉身離開他的世界。
往后天高海闊,愿君馳騁高飛。
那幾天我待在家里,一邊聽著屋外債主們的喧囂吵鬧,一邊忐忑李行舟收到退婚書的反應。
可任憑我胡思亂想了幾日,他都沒有任何反應。
既然當時不曾挽留,后來又四處打聽我的下落做什麼?
我有些不解,他有了更好的前程,何必再回頭看從前的那些不堪往事。
各自歡喜,不好嗎?
「那是……李行舟!」
趙媛忽然驚呼,我慌了神。
「祝賀貴府喜得千金。」李行舟遞上賀儀,欠身向趙媛的夫婿點頭示意。
趙媛婆家上下頓時樂得合不攏嘴,蒲柳鎮不大,沒出過什麼大人物。
李行舟如今中了會元,往后大大小小得是個官,登門祝賀可是天大的面子。
當著往昔同窗的面,他再次問我:
「唐鵲,你可愿跟我去州府。」
在場的人幾乎都知道我們從前那點事,此刻簡直炸了鍋。
趙媛的嘴巴張大得可以塞進去一個雞蛋。
我腳趾抓地,緊張得支支吾吾:
「李行舟,我有夫婿了,馬上就要成婚了。」
不管是不是真心,我都有齊紹了。
「你說你要成婚了,可你沒問過你的夫婿愿不愿意與你成婚。」
一堆八卦地目光落在我身上,我心頭一滯。
他去找過齊紹了!
惱怒涌上心頭,聲音都急促了幾分:「這是我的事情,跟你有什麼關系?」
「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
「你這人怎麼不講道理!」
李行舟輕笑了一聲,狹促地看著我:
「我還能更不講道理,更纏人。」
這話一出,我都給氣笑了。
他這是拿我以前的行為說事呢!
「報恩有很多方式,人家不一定需要你嫁給他。」
李行舟放低了聲音,一字一句耐心地跟我掰扯道理。
我沒見過他這麼低聲下氣地哄著誰,差點就心軟了。
差點就答應了跟他走。
如今的他意氣風發,擺脫了從前的困境,不管是臉還是氣質,都越發出彩。
當初我就沒忍住對他動了心,如今就更沒有理由不動心。
可我不能,有人為我拼過命,我得照顧他一輩子。
12
別人家的宴會,總不能喧賓奪主,我端起一碗酒水一飲而盡,向趙媛賠罪。
我酒量并不好,雖然不是一杯倒,但也夠嗆。
只是我一刻都不想多待,一心想趕快離開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