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慌了神手足無措,又怕說出什麼他不愛聽的話,只好一直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氣笑了。
「你錯哪了?」
「我……」
我藏在身后的雙手被他拽了出來,紅腫的雙手帶著幾個零星的水皰,暴露在他眼前。
極力掩藏的狼狽,驟然被揭開。
「痛嗎?」
在他白皙纖長的手掌中,我的手顯得越發粗糙不堪。
我咬住下唇,將委屈咽了下去。
怎麼會不痛呢?可痛著痛著就習慣了,不是嗎?
「明天不要去干活了,跟我走吧。」
我看了看他,忽然笑了:
「謝謝你的好意,但我不能跟你走。」
我下一句話說完,李行舟惱怒的神情瞬間僵硬在了臉上:
「我要成親了,到時你若是有空,記得來啊。」
5
豆花鋪子我只在忙的時候來搭把手,平時我在城郊的山腳下賣花環。
蒲柳鎮郊外山花遍布,美景怡人,是達官貴人踏青的好去處。
我手巧,編的花環精致又漂亮,生意很不錯。
「你們看!這花環真漂亮!」
郡府千金林盈盈嬌俏的聲音響起,下一秒就出現在我的攤子面前。
今日她沒穿學子服,穿了漂亮的裙子,化了薄妝,氣質溫婉中又帶著俏皮。
我心里一咯噔,有一絲不好的預感。
「嗯,好看。」
果然李行舟跟在了后面。
我閉了閉眼,重新揚起嘴角的笑容。
「要買花環嗎?可以試試看!」
「你怎麼在這里?」
李行舟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緊緊不肯離開。
「賣花。」
漫山遍野的山花,花些時間編成漂亮的花環,一天下來能賣不少錢。
只是山花的花期短,每天得天不亮就摸黑上山,采摘最新鮮的花骨朵,才能扎出最漂亮的花環。
山路不好走,到處都是荊棘,身上經常被劃拉出口子,不是這里受傷,就是那里受傷。
傷了又好,好了又接著傷,反反復復,總沒個停。
但我樂此不疲,這是我目前最賺錢的營生。
隔壁攤的楊嬸好奇地看著我們:「小鵲兒,你還認識這麼俊的人啊!」
我看著自己身上瞧不出顏色的粗布裙子,想了想說:「以前認識的。」
「只是認識?」李行舟語氣帶了幾分薄怒。
我有些不解,他怎麼越來越愛生氣了,當初我纏著他,不愛搭理我的人,不也是他嗎?
他指著我的攤子:「這些花環我都要了,但是你得給我送到住所去。」
林盈盈望著他的目光盛滿了驚喜,我握緊的拳頭緊了又松,最后換上了敞亮的笑容。
「好勒!」
誰會跟錢過不去呢。
只要能掙著錢,別說讓我送貨上門,就算讓我給林盈盈從頭到腳定做一套都行。
李行舟短住在驛站里,我將兩擔子花環放在地上時,驛站的舉子們都圍了上來,好奇地打量著我。
「這不是那個賣豆花的姑娘?怎麼又賣起花環了?」
李行舟沉著臉將他們趕走,掏出錢袋遞給我。
我收了錢,準備離開,卻被他攔了下來:
「你去哪?我還沒驗貨。」
我點了點頭,催促他:「那你快些驗,我還有別的事。」
「天都快黑了,你還有什麼事?」
「我要去夜市。」
李行舟臉色難看:「天黑了你不回家,去什麼夜市!你怎麼還這麼貪玩?」
「我去擺攤。」
他臉上瞬間變幻莫測,最后瞠目結舌不敢相信。
6
我爹在的時候,銀錢上從來不會苛待我。
李家姐姐病了之后干不得重活,她就在家編些竹筐竹簍到夜市里賣錢。
后來李行舟知道了,默默將這活攬到自己身上,下了學就挑著擔子去夜市擺攤。
在書院學子們指指點點的議論聲中,他面不改色,連腰都沒有彎一下。
有一次我娘帶著我逛夜市,看見別人氣勢逼人地和他討價還價,鄙視著他的窮酸。
在我娘詫異的目光中,我氣呼呼地將那人趕走:「不想買就別買!哪有這麼糟踐人的!」
李行舟的表情很不自在:「也不是不能賣。」
「不行,這都是李姐姐成宿成宿熬出來的,他出的那錢連竹皮錢都不夠。」
「竹皮不要錢。」
我雙手叉腰:「那也不行。」
地上還剩幾個竹簍,我娘瞧了瞧竹簍,又瞧了瞧李行舟,笑著掏錢全部買了下來。
「趁著夜市還熱鬧,你們倆趕緊去玩會。」
我拉著他去了鎮上最好的酒樓,我爹前幾日回來說那里出了新菜,我想帶李行舟去嘗嘗鮮。
他站在酒樓門口停駐了半天,最后被我生拉硬拽地拖了進去。
后來窮得吃不上飯的時候,我才終于明白那時他隱忍的情緒。
從前我不懂他,后來終于懂了,卻已物是人非。
如今我狼狽落魄,他前程似錦,那些讓人想入非非的話,我不該當真。
垂下眼將情緒收斂,搓著傷痕累累的雙手,低頭將攤上的風箏拾掇了一下。
今夜的風很大,一個沒留神,攤上的風箏接二連三被風卷了起來。
我抓住這個,又飛了那個,最后風箏不是折了骨,就是破了面。
今夜忙活半天,一無所獲徒勞無功不說,還折了本。
我想把斷裂的風箏骨纏好,木刺卻扎破了我的手指,我連忙撒手,怕血跡滴到風箏面上。
李行舟忽然出現,將散落的風箏全部收攏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