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聲》第9章

萬萬沒想到卻栽在了我手上。

26.

終于捋清事情始末,回首望去,只覺得驚心動魄。

但凡一著棋錯,都會全盤皆沒。

「娘子。」

我心頭一個咯噔,曉得他終于要來料理我了。

我企圖爬起身又被他摁回去,鼻尖對著鼻尖,好不尷尬。

謝昭涼涼道:「成婚時我就問過你,為何不信我會護你。」

「我等了多久,才等來你寥寥的信任,還是為了幫我們善后。」

「我偶爾也會想你多依靠我一點。」

我擠出一個干巴巴的笑,「明哲保身而已。」

謝昭沉默一會,突兀道:「我找不到解藥。」

我說:「什麼?……什麼?!」

謝昭語氣平平,陳述事實,「自從知道被下毒后,我尋遍天下名醫,皆言無藥可解。然而這幾年,我在皇宮聽到一個秘密消息。」

「一毒一藥,相依而生。當年皇帝態度猶疑,丞相怕他反悔,偷偷藏起了解藥,于是丞相必死。」

「但我翻遍丞相府,解藥卻無跡可尋。」

我咽了一口口水,怒意勃發。

這些事你卻從未跟我說過。

謝昭,你又瞞我!

還沒等我發難,謝昭就搖了幾搖我的衣袖,撒嬌似的說:「娘子莫氣,莫氣。」

我一口氣堵著,上不去,也下不來,只好狠狠剜了他一眼。

心頭卻像被淋了一杯檸檬汁,泛起飽脹的酸澀。

死亡的陰影分明一直籠罩在謝昭身上,我卻一無所知,被他藏在懷里。

還以為世事平淡幸福,閉上眼就是永遠。

27.

謝昭說:「但是,我雖是個將死之身,護住一個你,還是綽綽有余。」

「你很好,很聰明,很果斷,很叫我放心……」

「我一天一天,越看越歡喜,越看越憂心。」

「我多想你做個普通女子。

遇見我之前,不必算計他人,甚至在枕頭下藏刀;遇見我之后,不必懂得朝堂權謀,不必明白恩怨情仇,不必動手殺人,更不必惶惶不安,為皇家臟事擔憂苦惱……我有能力庇護你一片天——縱使我走之后。」

我鼻尖一酸,慌忙用手去堵他的嘴,「你不要說這些,不吉利。」

他仍然說著:「寧兒,我該怎麼做。」

「你告訴我。」謝昭字斟句酌,誠懇而珍重。

「我該怎麼做,才能讓你安心?」

我向來不怕蛇蟲鼠怪,更不害怕戲本里的靈異精怪,魑魅魍魎。

但我最害怕之事,莫過于全然交付我自己。

將我的慌張和無措、膽小和脆弱、自私和柔軟,將我顫抖跳動的心臟和難言的晦澀心緒,交到別人的手上。

我憋了半天,憋出了一個笑,笑得可能比哭還難看。

我說:「讓我抓住你吧。」

「始終在我手心里,讓我永遠不會失去。」

「我高興,就跟你好;我不高興,就弄死你。」

我自己說出口都覺得好笑,匆忙抹抹眼角,說:「戲言罷了,你可別相信。」謝昭卻認真地盯著我的眼睛。

他說:「好。」

28.

那夜過后,謝昭一如既往地跟我逗樂嬉笑,我還是會被他氣得頭疼。

盛嬌一事只能算個小水花,轉瞬即逝。

她的死只是丞相府傾覆的一個開端,漫長的刑訊流程走過,終究都押上了刑場。

我沒有去看。

我細細打扮,墮髻墜簪,步搖流蘇,脖頸間墜了一枚雕刻精巧的玉佛。

獨自去了娘親的墓地,久久跪拜。

我需要確定一件事。

如果如我所想,那麼破局的鑰匙,就在我手上。

我從脖頸間摸出了一枚小小的玉墜。

謝昭說丞相府里找不到解藥,這句話讓我很在意。

倘若真是丞相偷了解藥,要不就是徹底銷毀,要不就是小心收藏。

銷毀的可能性很小,因為我爹也狡兔三窟,他不會不留后路。

那如果是遺失了呢?

娘親臨死前要我靠近她,她在我耳邊,輕輕告訴我男人不可靠,凡事只能靠自己。

借著身形的遮掩,她手上偷偷塞給我一枚吊墜,然后溘然長逝。

小小的玉佛墜子,雕刻雖精巧,水頭成色卻很糟糕。

我摸不透娘親的用意,只把吊墜貼身攜帶,沒有任何人知道,連我自己都差點忘了。

如今想來卻很是蹊蹺。

娘親病情已久,托付首飾何必等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她要我學會自謀出路,她自己會不會也有所籌謀。

我站在阿娘的墓前,手里握著那枚小小的墜子。

呼呼狂風吹來,墓邊荒草搖搖。我凝神靜聽,似乎能聽見百里之外刑場上,相府盛氏徹底消亡的哀哀悲聲。

浩瀚盛大的富貴容華,最終不過化為云煙。

娘親,娘親。保佑我。

和著滿目荒色和眼前淡淡血色,我用力一擲!

玉佛應聲碎裂。

29.

又過幾月安穩日子。

皇上新添了一個小兒子。這個孩子甫一出生,天降異象。欽天監夜觀星象,說他生來不凡,身懷大才,乃是天降紫微星。皇帝大喜,宮中近來一片其樂融融。

只有東宮不太融。

謝梵結束了軟禁,但誰都看得出來皇帝對他態度漸趨冷淡。

甚至開始有傳聞,道皇上動了立幼的心思。

傳聞是真是假不知道。

我只知道是謝昭故意放的消息。

顯然很有效,謝梵看起來快氣死了。

過了我的生辰,再過一個新年,就到謝昭的生辰了。

皇上近來詢問謝昭身體情況的次數明顯增多,賞賜更是數不勝數,恨不得把宮中珍寶都搬來寧王府,甚至還尋了機會封賞了我一番。

猜你喜歡

分享

分享導語
複製鏈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