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階之上，蓬頭散發的薛夫人尖聲道：「殺了她，本夫人賞他萬金！」

一眾家丁中隱隱已有人心動。

那可是萬金，是供他們全家老小幾輩子都享用不盡的萬金啊！

可那又如何？

殺了貴妃，再多的金子恐也沒命去花。

故而即便有人心動，但行動依舊遲疑。

薛夫人見狀，繼續道：「此女冒充相府千金，欺君罔上，相爺自會稟明圣上，今日就地將其誅殺，來日圣上面前亦是大功一件，爾等還不動手？」

有了薛夫人這番話，眾人明顯安心不少。

人群中，不知是誰率先喊了一嘴：「那便讓我來領這份功勞。」

說著，那人的長刀撥開人群，直向我逼近。

緊跟著越來越多的人，竟為了誰的刀刃先碰到我而起了內訌。

我和阿碧面面相覷，等了半晌都不見有人靠近，反倒周遭一眾人自行打了起來。

「無趣。」我暗暗嘆了口氣，又問，「趙珣到底還來不來？怕不是真想抬我的尸體回去另尋新歡吧？」

阿碧的表情一瞬扭曲，反手指了指我的身后。

噢……看來是來了。

我磨磨唧唧轉過身，周遭的嘈雜一瞬便被清理干凈了。

趙珣自一群訓練有素的禁衛軍中緩緩走了出來。

他自小林公公手上接過披風, 上前親自為我披上。

我有些疲乏地捶了捶肩膀，他為我系上肩帶時細聲問我：「可嚇到了？」

我癟著嘴點頭：「再晚些, 可就要被嚇死了。」

他下意識地刮了刮我的鼻子：「不怕, 我在。」

于是, 我乖巧地退到了他的身后, 由一眾禁衛軍護著。

接下來，該他趙珣表演了。

14

趙珣親手拋出去的那顆人頭, 徹底澆滅了薛家所有人的希望。

薛夫人苦等許久的薛相爺，他的人頭此刻正完整地滾落在她的腳邊。

薛二爺頓時便被嚇尿了褲子。

他跪爬到趙珣跟前，忙不迭向他磕頭：「陛下息怒, 陛下息怒啊, 不論我大哥所犯何事，可都與我無關啊！」

見趙珣不為所動, 薛二爺又將目光轉向了我：

「貴妃娘娘，貴妃娘娘您為小人說句話啊, 適才……適才小人也曾維護過貴妃娘娘您啊！」

我有些不自在地揉了揉耳朵。

這院里的風還是有些大啊。

見我臉色有異，小林公公立刻便叫人拖走了薛二爺，以免他再驚擾了我。

薛夫人先是親眼看著愛女慘死, 此刻又見身首異處的夫君，竟不知該如何傷心。

她面目猙獰地指著我，嘶吼道：「你不過一個娼妓，如何也敢在我面前耀武揚威？哈哈哈，我且看你能囂張得意到幾時？」

我默不作聲地悶下了頭, 趙珣不知何時竟又退至我身側。

他的手緊緊地包裹著我的手，掌心溫熱，仿佛要將那溫度傳遍我全身。

可我卻不自覺地發著抖。

似是被風吹得有些冷。

似又不是。

薛夫人笑得癲狂：「古往今來, 可不見哪位皇帝會立一個娼妓為皇后, 哈哈哈……」

但她很快便沒了聲音。

一柄長刀自她脖頸輕輕落下。

血噴涌直下, 趙珣下意識地便捂住了我的眼睛。

我說我不怕。

他說我應該怕。

他說往后都不會再讓我見血了。

這是最后一次。

15

親手弒殺了薛夫人的薛二爺，再次跪爬到了我與趙珣的跟前。

他的腦袋在地上磕得砰砰作響，嘴里不住哀求道：「死了, 那出言侮辱貴妃娘娘的賤婦已經死了, 只求陛下恩典，能饒小人一命。

」

我與趙珣都不想理會他。

趙珣挽著我的手轉身一路往外走。

他說：「今日御膳房的廚子可都依著你的口味出的菜。」

「真的嗎？」我仰頭望著他，「說得好像我的口味與你有什麼不同似的。」

是啊,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與趙珣，就連用膳的口味都變得一樣了。

不記得是我遷就的他還是他遷就的我。

總之, 這樣就很好。

身后, 薛二爺哭求的聲音逐漸遠去。

趙珣再次握緊了我的手。

我問他：「你不讓他做個明白鬼嗎？」

趙珣搖了搖頭：「他不配。」

馬車內, 我輕輕將頭依偎在趙珣懷里，感受著他胸腔的起伏，便覺安心。

趙珣溫柔地捋著我的頭發：「即便是下了黃泉, 他也永遠別想知道你是誰。」

我緩緩合眼，亦在斟酌趙珣的這句話。

我是誰？

我是青緹，是十二歲便被教坊嬤嬤賣了初夜的妓子。

是十六歲被迫入宮侍奉七十歲老皇帝的「薛珍幼」。

亦是三歲便被棄之荒野的薛珍儀。

可我如今只是青緹, 是趙珣后宮唯一的貴妃。

不，過了今日，我應當是他后宮唯一的皇后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