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我眼前二人，一個即將踩著我成為皇后，一個即將成為皇后的親母。

可這到底只是她們的空想，卻提前當了真。

「母親氣色果真不大好，可用藥了沒有？」

我既已經當了五年的薛珍幼，自不能半途而廢，可這聲「母親」，卻叫得薛夫人心頭一驚。

「多謝娘娘牽掛。」她終是同我擺了副好臉色，大事未成，總還有要用得上我的地方。

薛珍幼從旁盯了我半晌，滿眼藏著驚奇，道：「都道你與我形神相似，我怎的瞧不出來？」

她從我這里得不到回應，轉頭又問榻上的薛夫人：「母親，你快說說，我與她何處相似？當年又是如何瞞住旁人的？」

我掩唇嗤笑，提醒薛珍幼道：「妹妹糊涂，你當喚她一聲『大伯母』才是，我說對嗎，母親？」

她們謀算的什麼，我十分清楚。

她要回來，卻再不能用「薛珍幼」這個身份。

所以，她們便想到了二房昔年丟在外頭的棄女。

借個身份再編個叫人信服的由頭罷了，甚至無人在意當年那個棄女如今是死是活。

04

被我如此直白地戳中了心思，兩人再也不裝了。

薛夫人的「病癥」頃刻間好了大半，說話的聲調都跟著洪亮了些：

「你倒聰明，相爺確有打算將阿幼繼到二房名下，再以薛氏之女的身份入宮。」

薛珍幼突然偎到薛夫人懷中，滿是傷情道：「母親莫要難過，不過是借個身份，您始終都是我的母親。」

薛夫人心滿意足地拍著自己女兒的手背，好似此事已成定局一般。

我干咳了兩聲，不合時宜地攪了這融洽的氣氛。

那母女二人齊刷刷地朝我看來。

我手扶了扶發上鳳簪，那是趙珣親手為我設計的。

世間僅此一支。

我不禁笑問：「薛姑娘昔年不是寧死不肯入宮的嗎？」

若非如此，我也不至于要被迫以她的身份入宮受罪。

薛珍幼抿了下唇，安撫過薛夫人后，道：「今時不同往日，你又何故明知故問？」

我不屑地冷哼：「是啊，如今天下大定，你便以為你的機會來了？」

薛珍幼捋著垂在胸口的頭發，一臉天真道：「我與你自然不同，父親對我寄予厚望，整個薛氏一族，都會助我登上后位。」

「哦？薛姑娘就這般有把握？」

薛珍幼作勢還要同我說些什麼，卻被薛夫人按住了：

「阿幼，莫再胡言。」

「青緹。」薛夫人喚我。

難為她還記得我的名字。

「阿幼不懂事，你莫與她計較。」

「怎麼會呢？」

她與我客氣，我自然也會故作大方。

「此番稱病叫你回來，便是要與你商議此事。」

「相爺既然已有計算，又何須同我商議？」

薛夫人耐著性子，好似當真與我有商有量一般，繼續道：

「陛下看重你，后宮暫且又由你說了算，阿幼若想名正言順地走到人前，還需由你安排，你看……就趁此機會將她帶進宮去小住兩日如何？」

原是這般打算。

要我將薛珍幼帶進宮，帶到趙珣眼前去，再尋個機會送上趙珣的床。

不知趙珣知道了該作何感想。

興許他早就猜到了呢？

他的城府，我可不敢妄斷。

不過眼下，薛家母女還在眼巴巴等著我點頭。

真是可笑。

「我若不允呢？」

薛夫人詫異地望著我：「青緹，這是相爺的意思，相爺的話，你也不聽了嗎？」

「母親何必同她廢話？」

薛珍幼耐不住了，「我看她就是個白眼狼，昔年虧得兄長將她從那腌臜地方救了回來，如今借著咱們家的勢，有了些許身份便就忘了恩，早知如此，就不該救她回來。」

「是啊，早知如此，就該讓你這真正尊貴的相府小姐入宮去侍奉那老不死的！」

我回道，薛珍幼的話深深扎在我的心口，迫使我不得不回憶起那些讓人痛心絕望的往事來。

05

先帝在時，薛家勢大，古稀之年的他已無力再動薛家分毫。

他能做到的，也不過是叫薛家送個女兒進宮，供他羞辱泄憤。

薛家早年已然折了個嫡長女在那沒有硝煙卻同樣殘酷的后宮斗爭中，自不肯再讓次女重蹈覆轍。

何況先帝的年歲擺在那里，其態度也無可能善待薛家女。

但若不從，便是抗旨大逆。

于是，薛家便想了個法子，自外頭尋個與薛珍幼有幾分相像的女子替她入宮。

最終，便是我被送到了那老東西跟前。

先帝早已不能人道，可他卻有無盡的法子來彰顯自己的「雄威」。

據說每日天將大亮時，便會有十數個宮女拖著被血浸污的衣裙自飛鷹殿中爬出來。

闔宮上下，也不知究竟多少宮女遭了殃。

但自我入宮后，她們便都得了解脫。

先帝不再對她們感興趣，只一心折磨我。

日日夜夜，我被他拘在身邊，衣不蔽體，毫無尊嚴。

我稍有尋死的念頭，便要遭受更為慘烈的折辱。

我初見趙珣時，正被先帝強摁著頭屈身伏在他的胯下。

趙珣匿身于先帝的床下，手執金刀，眼神狠戾地盯著我。

不……

不是我，而是那正用雙手扣著我后腦，如禽獸般嘶吼著的先帝。

我不知趙珣如何進的飛鷹殿。

但我一瞬便看懂了他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