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江家屬兔的,唯有我而已。
他們怕我鬧婚宴,他們擔心得實在多余。
我不知道多盼著陸瑾嫻快點嫁過來,好吃我妾室磋磨的苦頭。
被拘在后院里,我聽著前院吹吹打打好不熱鬧,吃茶看畫,毫無波瀾。
新人入門,鞭炮齊鳴。
可她不知道,迎接她的,是萬丈深淵。
她的貼身丫鬟,受她命令,刻意「走錯路」,來了我的院子。
對冷清的院子,孤零零的我,表示了同情與安慰:
「這便是孟姑娘?」
「真可惜,少夫人入府,那樣熱鬧的場面你卻沒能親眼見到。」
「但夫人心善,為你準備了見面禮,待你明日跪下敬茶時,便能收到了。」
「往后有的是好日子等著孟姑娘呢。」
我一句不理,她落了個沒趣,灰溜溜回去了。
可她進出的背影,早就落在了江家下人的眼里。
是以,當我帶著小包裹,從后門潦倒地走掉時,管家慌了。
但見世子正在鬧酒,左右為難,卻不敢打擾。
待世子帶著酒意踉蹌著要入洞房時,一直照顧我的丫鬟跪在了江嶼跟前:
「世子,孟姑娘走了。」
九分的醉意,散了七分。
「什麼?」
「什麼時候的事?」
管家再也瞞不住了:
「是,是少夫人跟前的丫鬟見了孟姑娘不久的事。」
「世子大婚,我們不敢打擾。」
胸前紅綢,被江嶼一把拽下,大步邁出了后院。
陸瑾嫻的合巹酒,定然十分嗆口,所以被她摔爛在了地上。
我躲在小巷子里吃了一碗熱乎乎的餛飩湯,又抱著兄長最愛的大紅薯暖著雙手。
頭頂星光遍布,不知哪一顆是我的阿爹阿娘,哪一顆又是我傻傻的哥哥。
那年的燈火比星光還亮。
阿爹將我放在肩頭,我抱著暖乎乎的烤紅薯,朝著阿娘牽著的哥哥大叫:
「哥哥,那盞花燈好漂亮,哥哥買,哥哥買。」
哥哥嗦著手里的糖葫蘆,為我跟阿娘糾纏:
「買買,我要買。」
阿娘幫我擦擦嘴,又幫哥哥理理衣襟:
「今年買過小花燈了,來年大些了,再一人買兩個大的。」
時間若是永遠停留在那一刻該多好。
我們一家四口,沒有來年。
我也再沒有過那麼甜的糖葫蘆和烤紅薯,也再沒玩過花燈了。
13
眼見天快亮了,我才抹掉了一臉的淚水,起身走出了暗巷,躲在客棧外的角落里,抱著腿縮成了一團。
江嶼找來時,看到的就是在冬夜里瑟瑟發抖的我。
他顫抖著手,將我抱在了懷里,如獲至寶:
「不是說了不走嗎?」
我無聲落淚,卻不回應。
「她對你說了什麼?告訴我,我給你做主。」
我搖搖頭,帶著哭腔:
「沒有,什麼都沒有。」
「今日你大婚,正是洞房花燭的時候,不該扔下少夫人的。」
「她沒有對我怎麼樣,是我自己,我自己要走的。」
我越是如此,江嶼的愧疚便更深了三分。
「我如何不知道你,你答應我的,從不會食言。」
「若不是她又逼你了,你怎會言而無信棄我而去。」
我縮在他的懷里,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沒命地哭。
那晚的洞房花燭夜,江嶼扔下了新婚夫人,陪在我的院子里。
「安安,你信我。」
「我今日才知,在我心里,愛你更多。只是對少夫人,我有許多還不清的愧疚。」
「不要和她爭什麼,我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那晚的喜燭燃了一夜,可與江嶼洞房的,卻是我,一介梳頭婢。
這便是我為她送的新婚大禮——顏面盡失,有苦難言。
對自詡高人一等的陸瑾嫻最狠的報復,便是把她處心積慮謀劃來的一切,一點點在她眼皮子底下奪走,讓她痛苦,讓她絕望,讓她無能為力到崩潰至死。
14
第二日的江夫人臉上是不高興的。
妾室越過主母伺候了世子,是為不成體統。
但江嶼護著我。
在我跪在冷臉的陸瑾嫻面前敬茶時,他眉眼間還帶著溫存后的笑意。
陸瑾嫻藏在衣袖里的雙手緊緊握在了一起,卻不得不端出主母的姿態,接了我的茶。
只她手剛碰到茶碗,滾燙的茶便潑了我一身。
我故意地,燙傷自己。
總歸落在別人眼里,都是她的刁難。
這便是要陸瑾嫻莫要生事了。
她咬著不甘,還是接下了茶碗。
茶水苦澀,讓她難以下咽。
15
回到院子后,江嶼捧著我滿是燙傷的手,很是心疼:
「今日伺候午膳你別去了,手成了這個樣子,好好養養。」
我卻不肯,一邊裹著布,一邊回道:
「伺候夫人本是我的分內之事,這才第一日我便找借口偷懶,夫人難免懷疑我的誠心。」
江嶼沒再多勸,只摩挲著我的發頂,喃喃道:
「就你最乖最懂事最讓人心疼。」
為了給乖巧懂事又不給他添麻煩的我撐腰,他將江夫人身邊的大丫頭指給了我。多了雙江家的眼睛盯著陸瑾嫻,她即便是沖我發難,也要掂量幾分。
是以,除了偶爾罰我站,罰我跪,晾著我,冷言冷語譏諷我外,她不敢對我下死手。
我裝作怕了,也乖了。
把去我院子的江嶼推給了她:
「大婚那日我已經讓夫人傷了心,不能再越過夫人將你霸占在院子里了。」
江嶼不太高興,但后院能安寧,他也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