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心里忽然有一絲暖意。
顧明章匆匆趕來,滿眼疲憊,可第一句話卻是:
「荔兒,如果當初娶了你,是不是會不一樣。」
「明章哥,你瘋了?」
「我沒瘋,你不知道李雁在家中成日地同我鬧,每回吵起來我都會想到咱們從前……」
他說起了從前,從前害我落水,弄丟我和我的簪子,我都會替他瞞著,雖然偶爾也挨打,但是從前無憂無慮,沒有那麼多煩惱。
他上前一步:
「荔兒,我知道你嫁給林晏也不過是權宜之計,你心里是有我的。」
聽他說完,我只覺得可笑:
「顧明章,你可做過一件讓我看得起的事情?」
顧明章語塞,訥訥道:
「可是李雁她變了……」
「她當初嫁給你時何等鮮活耀眼,如今你要折她翅膀做籠中雀,還怨她變了,到底是誰變了?」
顧明章愣住,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難道你這幾天就喜歡上了林晏?就把我往外推?」
他還是那麼幼稚又自私,只顧著自己宣泄情感,每一句話都要將我置在刀尖火舌上。
「顧明章,我把話給你說開,我不喜歡你,只是當初除了選你,我沒辦法了。」
「我沒有家,沒有去處。我恨我只能用嫁人換來一條路,我恨我自薦枕席,恬不知恥地去問林晏要不要娶我,救我于水火,好不做你的賢妾。」
「我寧肯我的父親不要救你父親,我寧肯他當個逃兵,不要什麼忠孝節義,留我一個人寄人籬下,戰戰兢兢地過日子。」
他呆呆地看著我,似乎不敢相信我將從前青梅竹馬的情誼全然推翻。
「荔兒,你就一點也不念從前青梅竹馬的情分?」
我嘆了口氣:
「顧明章,別叫人看不起你。」
我不知要不要喊李雁出來,可那一面花鳥屏風后,我看李雁咬著下唇,忍著眼淚沖我搖頭。
她全然聽見了,聽見她曾經滿心滿眼愛慕的丈夫將她貶得一無是處。
若是按著她從前的性子,定然是要從屏風后面出來,問到顧明章臉上去的。
可她咬著下唇,死死掐著自己的手臂,強忍著一滴眼淚也不掉。
我沖綠煙使了個眼色,綠煙收拾了茶盞,意思是要送客了。
顧明章失魂落魄地走了。
李雁木然地從屏風后出來,她站在門口,此刻春日的風還冷冽,她似乎無知無覺。
我為她拿來斗篷披上,好一會她才抓著我的手,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荔兒,我要怎麼辦啊!」
我眼中酸澀,卻說不出什麼勸解的話。
我不知道她在顧家是如何艱難過日子,讓她一身鮮亮的羽毛都黯淡下去。
怎麼女兒家嫁了人,連命都做不得主了。
我只能哽咽著握著她的手:
「雁兒妹妹,保重身子,身子才是最要緊的。你有什麼苦楚,盡管派丫鬟們來,說一聲我就去與你排解。」
她眼里含著淚,不肯松開我的手。
說來奇怪,我不知為何男人常說女人之間總要斗個你死我活,我看到她這樣,只覺得心疼又難過。
好像她是另一個我,另一個嫁入顧府,掙扎在命運洪流中的我。
她的馬車轆轆往巷子口去了,遠望見燈籠都在霧氣里縹緲起來。
我的眼淚才要落下來,林晏從身后擁住了我,他一言不發,只是為我披上斗篷,粗糲的手輕輕握住我的手。
見我幾日怏怏不樂,綠煙少不了勸我:
「姑娘別替她鳴不平了,我聽大夫說,李雁姑娘有了身孕,母憑子貴,她的日子不會太難的。」
聽綠煙這麼說,我心里稍微寬慰一些了。
從前聽人說,若是有了孩子,夫妻間就會體諒彼此的難處,連婆婆的臉色都會好看些。
李雁也和我說,顧明章收了心不再出去胡鬧,很肯坐在書房用功。
她臉上的笑容又一點點回來了,暑氣上來時,請我去飲酸梅。
夏日炎炎,她坐在屋子里,簾子垂下來,在屋子里映出清涼的陰影。
她拿著一柄玉骨扇,慢慢地扇著。
我坐在旁邊為她的孩子做虎頭鞋,虎頭帽。
虎頭帽可愛,李雁歡喜得不行,說這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要他認我做干娘。
端來蜜瓜的丫鬟們笑著,說遠遠瞧見,兩位夫人一紅一白地坐在湘妃簾邊,倒像開著一紅一白玫瑰。
李雁抿嘴一笑,拉著我的手說:
「從前第一次見面只當我小人之心,暗暗地刺姐姐。」她握著我的手,「如今才知姐姐是真疼我,我就盼著姐姐也懷個孩子,將來結親是最好的。」
我赧然一笑:
「林晏過陣子大約要打仗去了,這一去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了。」
「怎麼姐姐成親這麼久,還喚夫君的名字。」李雁笑著教我,「前些日子我和那牡丹姑娘不對付的時候,算是知道了一個道理,女人要以柔克剛,你嬌滴滴喚他夫君,沒有不允的。」
「不過我瞧著林晏將軍真是人高馬大,我站在他旁邊都發怵。」李雁壞笑著戳了戳我,「不知道姐姐你怎麼吃得消。
」
我的臉一下子燙了起來:
「渾說什麼!」
「那日我去找你訴苦時,看到他站在園外,竟然一點也不疑心你和明章。」李雁感慨道,「他是個好男人,姐姐你若不把他牢牢攥在手里,將來可是會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