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這天是萬里無云的晴日。
「郎才女貌!大喜大喜!」
「顧家也算對得起蘇侍衛了,將那蘇家小女視若己出。」
來往賓客道喜不絕,想和林晏攀關系卻不得門路的人今日幾乎要踏破了門檻。
花轎里的我頂著沉沉的鳳冠,一天的繁文縟節下來,只覺得餓得頭暈眼花。
花轎停下的時候,我身形已經有些不穩。
「踢轎門!夫綱振!」戴著牡丹花的喜婆尖聲喊了句。
我怕這一晃,正要抓住花轎,卻有一雙手撩開了轎簾。
這手好看,握刀砍人想必也是干脆利落。
「請娘子下轎。」林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打斷了我的想法。
我正猶豫這是否不合禮數,畢竟喜婆都說了不踹轎門,夫綱不振。
「你不踢轎門嗎?」我問道。
「不踢。」
連牽紅都沒有,只是隔著一方紅帕,我將手搭在他手上。
不知為何,我總感覺有一道炙熱的目光盯著我。
「蘇荔穿嫁衣可真好看。」
「顧明章可別看了,那是朋友妻了。」
「等下咱們鬧洞房,新娘蓋頭掀了,咱們瞧瞧,是吧顧明章!」
是顧明章和他的那群紈绔兄弟們打趣。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聽到了這話,林晏的手微微繃緊了一下。
一切禮畢,我覺得自己餓得頭暈眼花,連著手都發抖。
「你是怕我?」林晏掀起我的蓋頭,「還是舍不得他?」
銀燭高燒,熠熠燭光照見他凌厲的一張臉。
誰知他看著我,像是我負了他似的:
「我倒寧愿你怕我。」
比起來我舍不得顧明章,他寧愿我是怕他?
我懷疑我聽錯了,不等我細想,外頭吵著鬧洞房的人已經炸開鍋了。
林晏起身開了門,那些在門口湊趣的少年們摔作一團。
我看見了他們身后,站在庭院里的顧明章。
庭中月色正好,一地明霜。
屋內紅燭搖曳,一室鋪紅。
我們這樣倒像是站在兩個隔絕的世界。
一眼瞧見了我,顧明章愣在原地,久久沒有把目光從我身上挪開。
林晏冷冷地看了顧明章一眼,才要說話。
我從身后輕輕拉了拉林晏喜服的衣擺:
「還未喝合巹酒。」
林晏一愣,回身笑道:「好。」
外頭的聲音漸漸消了,他們不敢造林晏的次,只不過借著鬧洞房的名頭過來湊顧明章的趣。
飲了合巹,吃了喜餅。
我緊張地坐在床上,有很多想問的話。
林晏卻拿出一沓房契并著賬本,連著那柄三尺青霜劍壓在上頭。
我不懂他是什麼意思。
「林晏知道這門婚事是顧家委屈了荔兒,這是林晏全部身家,今后都交給荔兒。」
他這般坦誠倒叫我意外,只是他還叫我荔兒?
我抬眼問他:
「你知道我和明章的事,那為什麼還要娶我?」
「那為什麼答允我?」
「旁人說我薄情寡義,朝三暮四,不嫁你也嫁不了更好的。」
「旁人說我冷酷無情,無趣古怪,不娶你也娶不到更好的。」
我看著他,忽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很難想象旁人嘴里的林將軍能說出這種話。
見我笑了,林晏彎了彎嘴角,他伸手為我卸鳳冠和釵飾。
他似乎很不習慣這些花樣復雜的首飾,動作都小心翼翼,當他的手碰到衣帶時,我下意識身子一滯,他一愣,很識趣地轉了話鋒:
「明日還要進宮謝恩,早些歇息吧。
」
一夜無話,我躺在床上,我和林晏中間像有一道護城河,二人秋毫無犯。
外頭的雨淅淅瀝瀝地落了,我本睡得就淺,一道春雷驟起,我抓緊了手中錦被。
察覺到我的緊張,林晏輕聲開口道:
「別怕。」
他聲音溫柔,倒意外地叫我安心。
我迷迷糊糊地睡去,恍惚間我夢到了我在姑蘇的家。
也是這樣的春夜,外頭雷聲陣陣,我躲在娘親懷里,娘親為我攏好被角,輕柔地拍著我的后背,耐心地哄著我睡。
我爹輕輕推門進來,小聲責備娘親太嬌縱了我,今后可怎麼辦。
「荔兒一輩子嬌縱又如何,有咱們在呢。」
夢里雨聲淅瀝,雨水的潮氣和桃花的香氣就順著雕花的木窗鉆進來,被子里干燥溫暖,好像我可以一輩子不用長大。
「娘親……」
夢里我落入一個溫柔堅實的懷抱,好像有人為我把眼淚小心地擦干。
朦朦朧朧間,我又夢到了顧明章。
他還是那樣頑劣不堪,翻窗進來,一腳踩在我梳妝臺上,將信將疑地問我:
「喂!蘇荔,你真的嫁人了?」
「也好,再也沒人纏著我了。」
「喂……」
我覺得他很煩人,伸手去趕他,卻看見顧明章變成了一只雪白的鴿子,撲棱棱飛走了。
我猛地坐起身睜開眼,卻發現我正枕在林晏的手臂上,窩在他懷里,看上去親密無間。
那昨晚的夢……
我的臉騰地紅了,慌忙坐起身。
見我醒了,林晏很自然地收回手,外頭丫鬟們聽見了動靜,打了水進屋侍候。
梳妝時我幾次偷偷側過臉去看他,他手臂有些不利索,好像……是被我壓麻了。
「下午要進宮謝恩,為夫人好生梳妝。
」
丫鬟們為我上妝,我帶來的陪嫁丫鬟綠煙為我挑衣裳。
她挑中一件桃紅的,林晏見這顏色皺了眉:
「換件月白的。」
綠煙一愣,依言換了件月白羅裙,還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