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倒春寒,天氣驟冷,街上行人稀稀拉拉的。
宴瀟升接過氈帽,挑了挑眉:「你倒是有心,自己做的?」
我莞爾一笑:「是呢,早念著你要趕考,怕你冷,連日連夜地趕工,總算是趕上了。」
宴瀟升把氈帽看了又看:「樣式挺別致,做工也不錯,就是料子差了些,若是用狐貍毛,會更保暖,不過,本君不嫌棄。」
他把氈帽抱在懷里,看了看我,嘴角上揚。
恰在此時,一個小販推著兩輪車走過,一邊吆喝:「氈帽氈帽!上等的兔毛氈帽,便宜賣了!」
宴瀟升愣住,看了看小販的帽子,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帽子。
氣得手抖:「你就拿這個糊弄本君!」
「什麼?聽不懂啊,天色不早了,祝郎君金榜題名!」
我福了福身,拔腿就跑。
13
一個月的光陰轉瞬即逝。
放榜那日,我和陳玉兒一起擠在人群里找名字。
「我哥哥中了!」
陳玉兒驚呼,往后看了幾排,又使勁搖我:「還珠,你哥哥也中了!」
「嗯,我看見了。」
程還壁他哥哥中不中,我可不在乎。我只是看著位居榜首的宴瀟升的名字,心放進了肚子里。
正打算走,又鬼使神差地回過頭,把榜上四百個名字從頭看到尾,又從尾看到頭。
我想要找到謝淮舟的名字。
可他不在榜上。
我找了許多遍,都沒有。
他落榜了。
周圍人議論紛紛。
「玉面郎君中了榜首啊,真是厲害。」
「這有什麼奇怪的,他不中榜首才奇怪呢。」
「謝家郎君竟不在榜上?真是奇了,他九歲名滿南郡,人人都說他不輸玉面郎君,沒想到竟會落榜。」
「沽名釣譽之輩,你看他這些年,可曾作過一首好詩?」
……
譏諷之言聲聲刺耳。
我聽不下去,轉身想走,卻遠遠地看見了謝家的馬車。
我沒有看見謝淮舟,但我想,他應該在里面。
一個小廝跑過去,在窗下說了些什麼,車廂中的人靜靜放下車簾,很快,馬車便掉頭走了。
像是有一只手,緊緊攥住我的心臟,讓我透不過氣來。
我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
明明一直那樣討厭瘸子,如今見他落榜,竟很不是滋味。
回家時,我看見了宴瀟升。
他在自家馬車上,意氣風發,朝我笑了笑。
我心里有些悶,只是點了點頭,便轉身離開了。
第二日早飯間,我爹忽然說道:「聽說謝家的小郎君投軍去了。」
像一道雷落在心頭,我渾身一震,不敢相信:「什麼?可他是個讀書人,還是個……」
還是個瘸子啊。
「是啊,誰能想到呢?外面都說,謝淮舟是因為春闈落榜,受了刺激呢。」
我緊咬著唇,手指攥得發白,仍然不能相信,這一世,他的命運變動怎麼會這麼大?
難道,是因為我對他說的那幾句話?
我攥緊筷子,指節發白,心里有些后悔。
我不該說那些話的,其實謝淮舟就算不博功名,平平淡淡、開開心心地過一輩子,也沒什麼不好。
如今他投了軍,不知會遭遇多少兇險。
這一次,是我錯了。
14
第三日,程府全家前往南山寺,齋戒還愿。
春闈前,大夫人在佛前許過愿,如今哥哥高中,自然是要去還愿的。
路上,我和大夫人還有程還壁坐在同一架馬車里,她拉著程還壁的手說話,拿我當空氣。
只在進廟前,冷臉訓了句:「你向來沒規矩,我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與你計較,可南山寺是佛門重地,你最好別給我惹事,否則,我決不輕饒。
」
我抿唇一笑:「好呢,母親。」
她不喜歡聽我叫她母親,可又挑不出錯,黑著臉進了門。
南山寺在山中,十分清幽,但香火卻很鼎盛,里面住了許多和我們一樣來還愿的香客。
我爹和哥哥只住了一日,因為還有差事在身,便提前回晉都了,約好十日后再來接我們。
第三天夜里,我睡不著,一個人四處轉悠,轉進了無人看守的大殿。
佛像端莊肅穆,令人心生敬意。
我上前點了一炷香,雙手合十,虔誠許愿。
一愿我小娘亡魂安寧,能投個好人家。
二愿今世我能嫁個如意郎君,再不必看別人臉色。
三愿……
我睜開眼,望著佛祖慈悲的眼睛。
三愿謝淮舟平安順遂,此生圓滿。
我下跪叩首,剛要起來,忽然聽見后院傳來香客的尖叫,緊接著,就是喧天的打斗聲。
空白了一瞬,我反應過來,這是出事了!
我急忙跑出佛堂,只見外面,一伙持刀的流寇從后山殺進了南山寺,僧人們正紛紛持棍搏斗,香客們從房間里沖出來,四處奔逃,混亂不堪。
想不到這佛門重地,竟也會遭流寇洗劫。
幾個人從我面前跑過,我下意識地跟著跑,卻聽見一陣哭聲。
是幾個女香客,正被人拖行。
我猶豫片刻,終究還是停下腳步,回大殿抄起手邊那根青銅澆筑的降魔杖,沖了過去。
我幼時被養在市井,為了偷口吃的,不知道挨了多少打,早已經練得十分靈活皮實,抱著四十斤重的降魔杵,亂敲也能敲死幾個流寇。
只是形勢緊迫,我只救下了兩個人。好在有僧人們在前面抵擋,我們才能順利脫身。
在一個小沙彌的帶領下,一行人趁夜逃下山,躲進了一處藏在瀑布后面的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