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坊依舊開著,我用剩余的錢又開了個布莊,招來干活的,都是城中無去處的百姓,也算是給他們一個可以去處,總不至于不知方向。
等我忙活完這些事,才驚覺自己已經許久未見到赫連決了。
找管家問,管家支支吾吾,最后跪在地上淚流不止。
「前幾日王爺在民間查巡,不知怎麼染了時疫,如今危在旦夕。」
聞言我心臟停了兩秒,只覺得有些呼吸不上來。
「太醫呢?」
「太醫都瞧過了,找不到辦法,如今王爺住在在外郊別院,誰也不見。」
管家淚流不止。「說免得他病情傳給別人。」
我帶著丫鬟駕車趕往別院,門外守衛把守,太醫跪在外面忙忙碌碌的配藥,藥味從里頭傳了出來,刺鼻又難聞。
我拉住一個急匆匆的老太醫,問道:「王爺怎麼樣了?」
那太醫似乎剛剛哭過,花白胡子都成了一捋一捋的。「王爺中了毒又染了瘟疫,在配不出解藥,都得死。」
我知他說的都得死是什麼意思,若赫連決死了,今日院子里的太醫,門口的守衛,還有站在門口的我,都得死。
我朝里面走去,門口守衛攔住了我,死活都不讓進,我近日來腦子里繃著的弦斷裂,眼淚掉了下來,哭的歇斯底里。
「我是永安王妃,是赫連決的妻子,我看誰敢攔我。」
我知道無人在意我這句話,只是多日來壓在心里的事情讓人難受,幾乎叫我昏了過去。
可沒過多久,門內傳來男人清潤的嗓音。
「讓她進來。」
我愣了愣,擦了擦淚,幾乎連滾帶爬的進去。
赫連決靠在床上手里拿著一本書,若不是臉色發青,脖子下的水痘已經發了膿,幾乎看不出他生病了。
我眼睛紅紅的看著他,忽然不知道下一步應該干什麼。
他唇角微微勾起。「不怕傳染?」
我愣愣搖搖頭。「我怕你死。」
這下輪到赫連決愣住了,我又接著道:「擔心自己的夫君,不是應該的嘛?」
他輕輕嗯了一聲,放下手里的書,然后眼睛慢慢閉上,臨睡前還朝我道:「別在哭了,離我遠一點,別感染了。」
8
許是因為中毒,他精氣神很差,說不了幾句話就會睡著,我偷偷看了他的胸口,發黑的肌肉已經蔓延到了腿上。
我日日夜夜守著他,替他換藥,擦拭身子,看著他胸口的黑血留下,又學著拿刀割掉他傷口的腐肉,許是因為不想看著這樣好的人死去,又許是因為別的。
偶爾他會清醒一會,只仔仔細細端詳著我,同我說一會話。
說有關長姐的事情,我也有意逗他開心,說長姐小時候做的趣事時還手舞足蹈的比劃。
其實也沒多有趣,可他似乎愛聽。每次看著我說關于長姐的事情,他都會眉眼舒展,眼里帶著倦意和笑意。
他又睡著了,我比劃長姐小時候掏鳥窩然后被丞相大人追著半個院子跑,怎麼也說不下去了,眼淚也抑制不住的掉。
其實我不是個愛哭的人,可所有事情都和夢里對應上我卻無力改變時,我總想靠著流眼淚叫我心里不那麼難受。
毒素蔓延到臉上了,叫他的臉半紫半白,可怕的很,我偷偷讓人把鏡子拿了出去。
赫連決不想喝藥,總是眼睛耷拉著睜不開的樣子,于是我便一直說關于長姐的事情,說到后面,我都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了,只帶著強硬的姿態將藥灌進他的嘴里。
赫連決嗆到咳嗽兩聲,然后眉眼舒展開來,笑意不止。
「你這人,真是倔,就那麼怕我死。」
我哭的鼻涕泡都冒了出來,看著他緊閉著的唇,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你死了我得陪葬,你想死我不想死呢。」
他忽的伸手,摸了摸我的腦袋。
「我死了,不用你陪葬,也不用你為我守節,好不好?」
我愣了愣,搖頭又點頭。「好。」
赫連決又猛的咳嗽起來,笑意卻愈發的深了。
赫連決叫人進來寫遺囑時,我在他身邊替他喂藥。
他也沒說別的,只說他死后,不需有無辜性命為他陪葬。
而后又朝我道若是長姐有朝一日回來,替他向她問句好。
我哭著點頭答應,卻不明白為何他對長姐這般掛牽,他們明明見面甚少。
赫連決和我絮絮叨叨的說著:「上次我在街上,碰見昭雪了。」
「當時情況危機,我有些事情想問問她,卻沒來得及開口問,我這一刀,也算是替她挨的,若我死了,你記得替我告訴她,就說,她欠我一條命,這輩子許不上我,下輩子還。」
人間癡男怨女總是很多,我看著他的模樣,搖頭,我才不要告訴長姐呢。
只道:「你自己活著同她說去吧。」
這段時間,我漸漸的理清了夢境中發生的事情,所有的事情,都圍繞著長姐,而我,不過是夢里被嫉妒扭曲面容的白眼狼。
長姐要許的人太多了,我甚至都不忍心告訴他,他在長姐的生命里,甚至都叫不上名字。
赫連決同我說,不知為何,他總是忍不住被長姐吸引。
其實我也不知為何,夢里的男人都是如此,仿佛長姐是世上唯一一個女人,都掙著搶著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