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晚晴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輪椅,認認真真地分析著。
「我也覺得存疑。」迦南補了一句,「這世界上所有的背叛,總是要圖點兒啥的。我們丁零部落雖然是小部落,但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據我所知,孟將軍和匈奴這一戰,幾乎消滅了匈奴近一半主力,匈奴元氣大傷,壓根就沒有收買孟將軍的資本。無論如何,孟將軍是大虞的二品大員,沒有足夠的利益,她又為何背叛北疆?」
「而且孟破凡非常愛你,北疆軍中人人都知道,她父母早逝,又未成婚,只對自己唯一的親妹妹視若珍寶,平日里你托人帶給她的衣服和食物,她是從來不會與別人分享的。就算是叛國,她也決不會把自己的妹妹嫁到匈奴這種貧瘠苦寒的地方,更不會想要殺掉自己的親妹妹。」種晚晴也同意了迦南的這個看法。
「那我姐姐又為什麼做出那麼多不合常理的事情?」我被他們兩個人的分析繞得云里霧里,不由得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然而我的疑問,只換來一室沉默。
在旁邊聽了全程的程知星卻突然開口了:「我有一個大膽的推測。」
迦南皺眉,剛想說啥,坐在輪椅上的種晚晴就一抬手:「讓他說。」
「有沒有一種可能,就是,你姐姐被人穿了?」程知星非常認真地沖著我說,然后合情合理地換來了三臉茫然。
「我姐姐又不是一件衣服,如何能夠被人穿呢?」我迷惑不解地看著程知星。
「是這樣的,這個穿,是穿越的穿。」程知星給我們開始解釋穿越,吧啦吧啦地說了半天,最后還是種晚晴第一個反應過來了。
「你的意思是,孟破凡的身體是她本人的,但是她的三魂七魄已經被莫名地換了?」種晚晴抿著薄薄的嘴唇,由于身上帶傷,她的臉色比起紙還要蒼白,有種奇異的美感。
「但是據我所知,北疆沒有這樣的巫師能夠做到這一步。」迦南也聽明白了,「而且,真如你所言,孟將軍軀體里究竟盛著誰的魂魄,她自己的魂魄,又到了哪兒呢?」
「要不,我們先去帝都悄悄地看看,再做決定?」程知星也有點兒不太確定,畢竟他和我的姐姐并不算相熟,沒有見到本人,也不敢冒然地下定論。
「種大人,你的身體能夠支撐……」迦南還沒說完,就被種晚晴一口打斷了。
「我們必須盡快去帝都控制住孟破凡,倘若真如他所言,那麼這道孤魂,對北疆甚至是整個大虞,都是充滿了惡意的。」種晚晴立刻做出了決斷。
我看著種晚晴的傷勢,剛想說啥,她的獨眼就迸發出凌厲的光芒:「孟破凡這半個月來做的事情,一旦被暴露出來,等待你們姐妹兩人的,必定是個抄家滅族的下場。」
「你最好快點兒祈禱在我們到帝都前,孟破凡不會繼續惹出什麼大亂子。」
明明是青天白日,我卻被驚出了一身冷汗。
大虞官場向來以文制武,種晚晴作為文臣,是北疆最高的指揮使,官拜一品。
姐姐聯合匈奴人成功地挖掉了她一只眼睛,打斷了她的兩條腿,無論是不是姐姐的本意,此事一旦被揭露在朝堂上,定會把我們孟家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別說是我救不了姐姐,就連皇帝也未必能夠保得住我們孟家!
10.
當夜,在客棧里所有人都睡熟之后,我悄悄地撥開窗欞,輕手輕腳地翻進去,望著床榻上的種晚晴。
摩挲著手腕上暗藏毒針的鐲子,我神色陰晴不定,心中天人交戰。
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我完全可以趁著今夜,殺掉身受重傷的種晚晴,掩蓋掉姐姐刺殺她的事實。
我們孟家是百年大族,世代簪纓,絕不能爆出如此的丑聞,否則天下人的唾沫就能把我們一口一口地淹沒掉。
迦南王暗戀姐姐,而程知星喜歡我,只要應對得當,完全可以先處理掉種晚晴,再去帝都,驅逐姐姐身上的那道孤魂。
只要殺了她,這一切都可以隱藏,這一切都還有轉圜的余地。
殺了她,殺了她……腦海里的想法不斷盤旋,可是真要動手的時候,我又猶豫了。
種晚晴又何其無辜。
她在最得意志滿的時候接到了姐姐的信,然后丟了一只左眼。
就算不是姐姐本人的意愿,這件事也和我們孟家脫不開干系。
我痛苦地閉了閉眼,最終還是將手從鐲子上挪開了。
年少時姐姐十分調皮,被父親懲罰的時候卻從不逃脫,用她的話來說:「做錯了就要認嘛!挨打了就跪好,人嘛,坦坦蕩蕩一些,總沒錯的。」
終究是姐姐欠種晚晴的,就算她想要把這件事抖摟出去,也是報應不爽,我們孟家活該。
罷了,罷了,若是真到萬劫不復的那一日,我和姐姐一起承擔。
我輕手輕腳地轉身,正準備離開的時候,種晚晴的聲音從身后響起了。
「孟稚奴,還好你沒有蠢到那份上。
」
我豁然回頭,卻見種晚晴好整以暇地從榻上坐了起來,手里擺弄著一張小弩,箭頭正沖著我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