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后幾個字說完,我耳朵嗡了一下。
「你閉嘴!」我說。
13
這個點,這個地方,就沒有藥店開著門。
我胃疼得厲害,蜷著腰蹲在路邊。
余晨本來不依不饒地跟在后邊兒,非要我說出個一二三來。
看見我蹲下,他愣了:「肚子疼?胃疼?酒喝太多了?」
我輕聲細語地說:「你能不能閉嘴?」
他閉嘴了。
我又說:「你能不能趕緊滾?」
他說:「我不滾。」
頓了頓他又說:「我帶你去醫院吧。」
我又想起了小學在急診看到的一切,紅十字,擔架,哭喊的病屬,還有,醫生抱歉的眼神。
我胃開始劇烈地疼痛,我說:「我不去。」
余晨也蹲下來,拿紙擦我額頭的汗,然后說:「我叫了滴滴。」
我忽然覺得這一刻似曾相識。
偶爾有車輛飛馳而過,在寂靜的道路上劃出一道尾音。
路燈光打在他臉頰,將他的眉骨眼窩照得深邃立體。
而他清澈的眼睛里,唯獨映出一個我。
我說:「余晨,你別對我這麼好,別讓我誤會。」
他手指一頓,沒有立即說話。
這時西邊一輛車開了過來,余晨松了口氣似的,站起身來,沖路邊揚一揚手,喊:「在這里!」
一直到我們上車,他都沒有回應我說的話。
我胃痛得厲害,頭也暈,把車窗降到最低,由著北京的冷風拍打臉頰。
司機師傅從后視鏡里瞥我一眼,說:「小姑娘喝酒了啊?」
我沒說話,沒心情。
余晨說:「是。」
師傅又看了我們兩眼,說:「小情侶吵架了?」
我更煩躁了,沒好氣地說:「不是情侶,他是我哥!」
師傅就笑:「喲,我看走眼了?一點兒都不像呢。」
五光十色的景在車窗里急劇后退,拉成一道又一道斑斕光線。
我閉上眼,把一切都湮進黑暗里。
不知過了多久,我昏昏欲睡時,忽然聽見余晨說:「您沒看走眼。」
我倏地睜開眼,盯著他:「你說什麼?」
他慢慢說:「我說,我喜歡你。」
我一怔,然后拿包用力砸他,大吼:「你他媽的別玩我了!」
他擋住了我的包,反握住我的手,說:「雖然不應該在這種地方表白,但我想,我是真的喜歡你。」
我徹底愣住。
師傅插了句嘴,說:「小伙子,你這話什麼意思哪?合著在我車上表白,委屈你們了唄。」
這句話一點也不好笑,可我卻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就開始哽咽。
「我們幾個月沒說過話了,連朋友圈互動都少。
余晨喉結上下一滾,說:「之前我還沒想好,我很亂。」
我冷笑:「所以你現在突然想好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沒想好,但我覺得,就今天這個情況,是個爺們兒都該表白。」
我無意識追問:「今天什麼情況?」
他說:「你睡著的時候,喊了我的名字,還哭了。」
師傅笑了一聲,嘖嘖了兩聲。
我感覺我快窒息了。
狗日的方粵。
余晨看著我,白色的羽絨服映出微弱的光,像暗海里的一葉白帆。
是個耐心等待的樣子。
「你說喜歡我就得答應?」我冷冷地看他,「從你說我們倆是兄妹那天,我們倆就沒可能了。
余晨看了我一會兒,輕聲說:「那我怎麼辦啊?」
14
我管你怎麼辦。
他委屈,我更委屈。
我想象中的表白不應該是這樣的。
它應該發生在一個月亮剛剛爬到樹梢,天還是蒙蒙藍的傍晚。
在湖邊,或者在山腳。
我穿得特漂亮,化了特美的妝,然后我跟余晨說,我喜歡你。
他接受,就皆大歡喜;他不接受,我也并非輸家。
最要緊的是,姿態要漂亮。
即便我想象中的所有元素都沒有,但表白之前不應該有漫長的令人心碎的冷遇,不應該在發生在出租車上,更不應該有一個支棱著耳朵準備發笑的北京的哥。
這種感覺差勁極了。
就在我整個人隨時要爆發的時候,余晨忽然清了清嗓子。
我抬眼看他,發現他居然有點兒緊張的樣子。
然后他說:「師傅,勞駕,別笑了成嗎?」
師傅樂呵呵地說:「哎,我就愛看你們小年輕談戀愛。
他掏出耳機來戴上,還真就聽起音樂來。
路燈出現又消失,光影迅速切換,余晨的臉被照得時明時暗。
然后他又清了清嗓子,說:「我原來挺討厭你的,覺得你有公主病,嬌氣還霸道。嘶……別掐我,讓我把話說完。后來你替我擋了一酒瓶子,事后也沒哭疼,我就覺得,我是不是看錯你了。」
我盯著他的臉,感覺心里酸酸的。
他沒注意我的眼神,繼續說:「后來我覺得,你還蠻可愛的,而且你挺聰明也挺好看的,我就有點兒喜歡你了。哎哎,夸你你還掐,哪有你這樣的?不許動了啊。」
他緊緊握住了我的手。
掌心相貼,仿佛有羽毛在我心里撓癢癢。
我忽然就不敢動了。
他說:「但是我們是兄妹,我總覺得不應該喜歡你。所以我發現自己喜歡你了之后,第一反應是不行,不能這樣。傷害到了你,對不起啊。」
兄妹,又是兄妹。
他的聲音與我夢境重疊,讓我的心跌到了谷底。
我掰開他的手指,冷笑著反問他:「那你現在是在說夢話嗎?」
他的手追過來,與我十指相扣。
掠過的路燈偶爾照亮他眉眼,我從前喜歡的少年,固執地握住我的手不肯放,耳朵都發紅,卻偏偏假裝鎮定。